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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保卫黄河(1 / 2)

说到物价,那是她的老本行,一肚子邪火没处发。便略略对武松讲了讲自己的看法。

末了叹口气:“其实也怪百姓太轻信。这阵子谣言满天飞,一会儿说金兵打下太原,一会儿说大名府陷落,官府的辟谣根本没人信——全都在囤粮屯米。最近几天又谣传说,太原城守不住,因此河北路的守将打算放弃太原,决了黄河堤坝,用洪水阻挡金兵过河——就不惜淹死几十几百万的百姓!这谣言一出,京城里男女老少都慌得要死,那不等于华北今年的粮食收成直接打水漂了!……”

武松静静听她发牢骚,没说话。漆黑的瞳孔里映着烛火。一时间让人觉得他无动于衷,一时间却又让人担心,下一刻便是惊涛怒浪。

她更加愤愤不平:“你说传这谣言的人是安的什么心,二哥,我怀疑城里有金军奸细,专门造谣传谣……”

武松听她说完,良久,才似是下定决心,低声回答:“也许……不是谣言。”

她没懂:“什么?”

空酒壶轻轻往桌上一磕,“决堤黄河,放水阻敌——这件事,若不是谣言呢?”

她心里一毛,颤声道:“可那是黄河啊!”

武松直接站起来,示意她跟上,来到中厅大地图旁。

广袤中原,山峦叠嶂,河水萦带,每一寸砂石都代表着百里国土。砂石上星星点点的红黑小旗,原本清晰整齐,经过这近一个月的纠缠拉锯,已经显得凌乱不堪。如果说这是一盘以天下为赌注的棋,那么棋局显然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紧要阶段;而晋水之畔的太原城外,是争夺最激烈的一处棋眼,红黑双色纠缠一处,就算将当时高手尽聚于此,也完全看不出棋局的走向大势。

潘小园觉得自己连庸手都算不上,看了一圈,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咱们现在,胜算多少?”

武松轻声吐出两个字:“不大。”

知道她不满于此,又解释:“昨日刚接到韩世忠的来信,说河北东路安抚使杜充见战局不利,打算于此处决堤黄河,以水代兵,阻断金军南下之路。眼下天气渐暖,雨水增多,若黄河真的决口,将是威力无穷。”

才想起来韩世忠眼下也在应援太原,连忙问:“韩世忠在何处?”

武松往地图上一指:“老韩的部队在此处设隘抵挡,但口粮不继,减员很厉害。他不太赞成开决黄河,但杜充是上级,上官命令他也不得不遵。三千民工,眼下应该已经出发在路上了。”

潘小园听他的语调有些冷酷的意思,忙问:“那……那你觉得,应该决黄河?”

武松盯着地图,长久沉默,直到她有点急了,才暗哑着声音说:“否则怎样?北方兵力不……”

她轻轻一跺脚:“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在她有限的军事认知里,“决口黄河”乃是绝境中的下下之策。太久远的案例不清楚,但抗日战争之时,因着二十万国军挡不住两万日军,为了阻止敌人南下,□□下令扒开郑州北郊黄河花园口大堤,造成洪水倾泻,平民猝不及防,财物田庐悉付流水。“黄泛区”百姓死伤数十万,流离失所难民数千万,瘟疫肆虐,并且直接引发了后来的河南□□——堪称中国近代史上最惨烈人祸。

据说奉命炸开河堤的军人,良心日夜不安,以至于到“水淹七军”的关帝庙跪拜烧香,乞求神明宽恕。

况且也没能将日军阻挡多久。没几个月,华北还是成了敌占区,空留千里饿殍遍野。

反正自己是外行,多说几句又不掉块肉:“我……我从没打过仗,但也知道每次黄河决口会死多少人。那个什么什么安抚使——一句话说得容易,就算黄河决口能阻金兵,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自损八千,要多少无辜百姓的命!况且还不一定能退敌呢!谁要是赞同这事,谁以后就是千古罪人!”

武松双目一亮,忽然用力揽住她肩膀,笑道:“好六儿,冲你方才这几句话,我武松不枉识得你。”

她脸上一红,赶紧说:“我……我只是冲动说说……”

武松低头,下巴在她额发上蹭蹭,慢慢说:“我今日跟你说这事,本来还怕你不懂其中利害。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我跟众梁山兄弟已商议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黄河决堤。新君即位的消息,按理说已经传到太原府,可那杜充不知是没收到,还是不认新君,总之他是一意孤行。眼下太原府危急,我们便从东京分兵去救。最早明日,最迟后日,轻装出发。你——等我回来。”

潘小园大吃一惊,抬头看他,神色不像说笑。

“可是……可是东京这边,兵力也不足,禁军都还没训练好……炮也没造完……”

二十万禁军刚刚被改善伙食,每日魔鬼训练,再加上偶尔的“杀一儆百”,眼下才刚刚有点兵的样子,起码到了战场上,能够做到齐步走,而不是向后转。其他各地义军良莠不齐,也没和金兵交过手,战斗力说不上多强。梁山、明教倒是有几万精兵,但东京城的守备不能放松,也不可能倾巢出动。

武松越说越慢,安抚似的告诉她:“现下出击,时机还远远不成熟,这我知道。所以我跟众人商议决定,只带三万精锐部队北上解围,不能再多。其余的兵力,重点防守开封府。你尽可安心留在城里。”

她知道这便是已经做了决定,不可能留他了。纵然万分不舍,也得倾力支持。

“那,都有谁跟你去……”

武松立刻答:“联军里的老兄弟带一半。另外还有那个康王赵构,也让他带兵跟随。一是怕地方官员不听话,带个亲王出面好办事;二是显出朝廷对此次出兵的支持。第三……也算个人质。”

潘小园笑着撇撇嘴。小屁孩居然也开始发挥作用。有这么多江湖豪杰大哥们跟随调`教,不怕他作妖。

“那咱们的‘自己人’,还有谁?”

武松还没答,外面忽然又小厮高声通报:“官人!那个……那个有个人求见……有个和尚……”

被粗声打断:“去去去!不用你们这些鸟人劳什子通报!洒家自己进来!”

武松长身而起,笑道:“梁山半数的兄弟们出征。我让他们今晚过来喝一场,也算是跟你道个别。你瞧,有人来得还挺早。”

鲁智深大摇大摆进来,一进门就皱皱鼻子,闻闻:“有人吃羊肉来着!”

潘小园哭笑不得,迎上去:“师父别馋啦,羊肉没了。”

随后忽然注意到什么:“师父,你的金禅杖呢?”

鲁智深挂单大相国寺,寺里的大和尚、小和尚、不大不小中和尚,上至方丈,下至火工道人,争先恐后巴结他,唯恐将这尊活佛怠慢一丁点。大相国寺香火旺盛,最近“有偿开光”的收入尤其丰厚,于是给殿内佛像菩萨重塑金身之余,也张罗着把鲁活佛的“法器”镀了一层金,哄他开心。

可眼下鲁智深手里绰着的禅杖,又变回了以往灰头土脸、破铜烂铁的模样,哪有一丝金光灿烂。

鲁智深指着潘小园,呵呵笑道:“还不是你!忽悠洒家们买什么国债,洒家想着不能被人比下去,又没余钱,只好让人把禅杖上的金子剥了去,换了钱——你说怪不怪!人家都说金的好看,洒家瞧着,倒还是灰扑扑的看着顺眼!”

“孤儿寡母”的事业如何能不支持,再加上郓哥策划的天才营销,大和尚不慷慨解囊才怪。

但见他已经身无长物,潘小园也略觉抱歉,笑道:“多谢师父大恩大德。国债利息每年三分,回头还了你,给你禅杖上再镀三层金。”

鲁智深思考片刻,摇头:“不好不好,还不如多给洒家发点酒肉。现在那些管钱粮的小吏,好几个换成了小娘子,倒都对洒家都挺大方,嘿嘿。”

在潘小园——当然还有秦桧——的一力支持下,少数有才干的女子们被陆陆续续的推荐到各个岗位上。大和尚对此一惊一乍,觉得新鲜极了。

不过也没反对,只是笑呵呵说:“女子做官嘛……做做文官还行,做武官,你们可打不过洒家们。”

潘小园对此不发表意见。难道做武官是靠打架,谁厉害谁官大?

正说笑,其他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府衙里的仆役们早就熟悉了这里三天两头的江湖人士集会,熟练地行礼,上酒,离开。

吴用就没有鲁智深那么乐观。从进门之后一直严肃着脸。当了这一阵子朝廷大员,草头军师飞速培养出了真军师的气质。

微微摇着羽毛扇,呷了两口茶,才慢慢说:“武松兄弟,你可要深思熟虑,现今民穷兵疲,才弱敌强,此去北上,成败利钝,尚未可知……我梁山兄弟在东京虽然横行霸道,到底根基不稳,切莫因小失大……”

这话不仅武松不爱听。卢俊义大步踏来,朗声道:“军师这是什么话。卢某初上梁山以来,头一个见到的便是‘替天行道’的大旗。如今兜兜转转,到底咱们没负了这四个字。现下黄河危急,若是要卢某用自己一条命,换得河北数十万民众性命,我没二话!”

卢俊义身边是朱武,又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吴先生,旁人不把百姓的命当命,但我们梁山兄弟,大半都是草莽百姓出身,做不到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民为国家之本,把百姓都淹死了,国家剩个空壳子,还有什么意思?咱们把国家从昏君手里救出来,难道转头就让百姓去白白送死?那跟昏君还有什么区别?”

跟在朱武身后,呼啦啦进来几十个兄弟,全都闹闹哄哄的叫道:“什么时候出发!别择什么吉日,要么就明天吧!”

公孙胜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里,捋着胡须掐指一算:“明日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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