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起吗?”
纪曜:“……”
他看着满眼都是笑意的小姑娘,沉默了几秒,而后薄唇抿了抿,转过身驶向另一边的画室。
沈梵梵背着手,笑眯眯地跟了上去,“纪大哥,现在我们去哪?”
“带你去画画。”
画室的环境才是沈梵梵最适应的地方,她如鱼得水。
纪曜看了眼初现雏形的画,突然问道:“梵梵,你为什么会去拍戏?”
沈梵梵想了想,而后将油画笔放在水里洗了洗放在一边,然后回头笑:“纪大哥,人的爱好可以不止一个。”
纪曜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转到沈梵梵对面坐下,也拿起了油画笔,小心地沾了油墨,却迟迟未落笔。
节能灯的灯光一丝一丝向四处发散,沈梵梵抬眸冲他笑了一下,大大的杏儿眼微微弯着,可爱又温暖。
小小的画室安安静静,只有他们两个人,世界好像也在一瞬间变得很小。
纪曜在她眼中看到了完完整整的自己,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她的世界好像也很小,小地只能装得下自己。
……
只轻轻一眼,沈梵梵又继续将低下头,认真地继续画。
她落笔的动作温柔,一笔一划,轻轻勾画着。
纪曜觉得她的每一笔都像落在自己的眉眼处,温热的带着酥酥麻麻的痒的触感从眉眼处一直蔓延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纪曜想,也许沈梵梵对自己,不仅仅是年少时对一个大男孩的迷恋和崇拜。
但他希望沈梵梵能喜欢外面的精彩和繁华,她应该去体验很多不同,而不是死心眼的念着他。
她需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比他好、比他更适合她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
纪曜今天就像换了个人,带着沈梵梵去了很多他不会去的地方,比甜品店,比如画室,比如游戏厅……
沈梵梵抱着满怀的娃娃还有点不敢相信。
她今天提的所有要求,纪曜都答应了,格外的好说话,她有些不习惯。
沈梵梵咬唇,觉得自己也要送点什么回礼,可是她今天什么也没有带。
她不断地偷觑着纪曜,暗自琢磨着,最后拨下了包包上的小兔子吊坠,塞进了纪曜的手里。
纪曜也没拒绝,把小兔子放进了外套口袋中。
沈梵梵满意地笑了,她喜欢这样的纪曜。
可现在,看着眼前的溜冰场,沈梵梵不解极了。
诺大的空间处处是人,天花板上的灯大开着,照在水磨石的地板上,有些晃眼睛。
年轻的男女穿着溜冰鞋,手牵着手快速滑动着,熟练的人可以灵活的花式溜冰,不熟悉的新手菜鸟摔了一路,连站都站不起来,但还是嘻嘻哈哈的,兴致勃勃,脸都笑红了。
沈梵梵抱着满怀的毛绒玩具看着这活力满满的景象,有些懵,她皱了眉头:“纪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总不可能只是带她来看看吧?
纪曜当然不可能下场滑,他的确就只是想带沈梵梵看看,而后再告诉她一些道理。
纪曜并没有直接回答沈梵梵的问题,他微仰着头目视前方的喧闹,缓缓启唇:“他们都玩得很开心。”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沈梵梵一时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纪曜转头看向满眼疑惑的沈梵梵,又继续道:“梵梵,这才是你应该拥有的生活。”
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浅浅地笑意,目光也淡淡的,一幅云淡风清的平静模样,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沉稳感,但沈梵梵心中的不安和慌乱却一下子积累到了极点。
“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她应该拥有的生活?
她该拥有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是因为太紧张,怕这开心的一天最后的结果和想象中的截然相反,沈梵梵不由得收紧了怀抱。
一只胖乎乎的蓝色叮当猫被她挤了出来,掉在纪曜脚边。
它仰面躺在地上,圆乎乎的双眼睁到最大,连惊慌都可可爱爱,脖子上带着的铃铛摇晃着,叮铃叮铃响。
叮铃、叮铃~
清脆好听的声音,被场上溜冰的年轻人惊慌的大喊大叫给盖了过去。
纪曜伸长手臂,安慰地拍了拍沈梵梵的手臂,柔声道:“梵梵,别慌。”
“他们能陪你做的事情,我不可能做得到,这是事实。”
沈梵梵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纪曜的手,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纪曜沉默着点头。
“你是觉得我会知难而退,所以想吓跑我?”
纪曜低下头,继续默认了。
虽然不知道着个原因占了多少,但他不否认有,可更多的,他只是想向沈梵梵展示他处处都是麻烦坎坷的生活。
沈梵梵突然笑了,“纪曜,你就这么看不起我的喜欢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曜敛眉,解释道:“梵梵,你的未来很长,无论选择那一条路,你都会站得很高,会有很多人追随,也会有很多人爱……”
“其中包括你吗?”沈梵梵打断了他的话。
纪曜薄唇紧抿,垂下了眼眸,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薄毯上柔软的毛绒,良久才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包括。”
低沉的声音格外艰涩。
这个答案是沈梵梵喜欢听的,于是她又连忙追问:“所以你承认你是喜欢我的是吗?”
心中的挣扎在眼中藏不住,纪曜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的眼中已恢复了冷静,“我承认。”
“但是梵梵,你应该要明白,我配不上你,我给不了你一个好的未来。”
“配不上”三个字不堪又无奈,纪曜第一次在沈梵梵的面前直言自己的自卑。
月光淡薄,灯影将人影拉得很长,两人的身高一高一矮。
高的是沈梵梵,矮的是他。
坐在轮椅上的他,对沈梵梵没有一点帮助,反而会拉低她的高度。
他不想,成为任何人前进的负担。
特别是,沈梵梵。
纪曜相信,总有一天,沈梵梵会站上最高的舞台,他不希望她身边站得是他。
因为一只飞不起来的鸟儿,注定给不了伴侣自由。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止这些。
他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对待感情至今单纯,认为只有喜不喜欢,不懂在两情相悦之外,他们之间还有很多到坎,有他的自卑,有世俗的眼光,还有她父母的不同意。
没人会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和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在一起,所以纪曜对沈梵梵的父母一点都不怪,也不想和沈梵梵提起这些。
沈家夫妇对沈梵梵的爱不比他少,他们是保护了沈梵梵很久很久的人,所以纪曜不想让他们因为他而有隔阂。
“梵梵,我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但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纪曜仰着头,看着沈梵梵认真道。
沈梵梵至今顺遂,无灾无难,不懂的事情有很多,不懂得人心的矛盾,也不懂人心的复杂,但他懂,所以做不到什么都不管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看着纪曜深邃的眼眸,沈梵梵怔了一下,回忆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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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的人不是longai。”
“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反正有不可能在一起。”
……
沈梵梵想起来了,他确实早就和自己说过,她那时还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爱而不得。
但是后来纪叙告诉她,纪曜心中的人是她的时候,她开心地过了头,把这些话给忘了。
……
“梵梵,你还小,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可能你身边现在就有。”
“而我是一个有缺陷的人,有很多不便,很多事都不能做,所以不值得你……”
“我不要听这些!”
沈梵梵心里很乱,声音控制不住的有些激动。
她抬手抹了下眼睛,怀中的娃娃掉了下来,滚了满地。
“如果我说,我只喜欢你,就只喜欢泥,不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很伤心很难过呢?”
沈梵梵紧咬着唇,声音带着哽咽,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倔强地不肯放弃。
听到心尖尖的人如此坚定而深情的表白,本应该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但纪曜心中却又酸又涩,难言的荒凉。
她不知道,出车祸的那年,他本打算去找她的……
仰头对上沈梵梵微红的眼眶上,纪曜心中一颤,他手紧紧地抓着腿,明明心中翻涌,面上却无动于衷。
“梵梵,你还小,人生还有很长,这些都会过去的,你以后会遇到一个更喜欢又对你好的人,他会让你开心……”
“我知道人生很长,但纪曜只有一个。”
“可比我好的还有好多好多。”
沈梵梵这下是真的被气到语塞了,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执拗的人,但她还是说不过另一个比她更执拗的人。
她不免有些无措,用力吸了下鼻子,强忍的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沿着脸颊,顺着下巴滴落。
晶莹的眼泪反射着光,似水晶。
沈梵梵不懂,她小心翼翼的努力靠近,但是纪曜为什么总是一次一次的,将她往外推。
她不明白,他们明明站得这么近,为什么他们中间,总是有一道她怎么努力也跨越不过去的无形屏障。
“纪曜,我都不怕,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说的给不了的未来是什么?钱吗?还是名?但是这些我都不需要。”
“你做不了的事我都知道,也不在意,难道说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但是很在意的事?还是只因为男人这点该死的自尊心……”
沈梵梵真的是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
她气纪曜为什么总是不相信她早就长大了,懂很多,也可以承担很多。
为什么,他总是不相信她的喜欢。
“沈梵梵!”纪曜脸色白了白,但看着泪眼朦胧的沈梵梵,他又软下了声音,“梵梵,你冷静一点。”
沈梵梵也很想冷静下来和他辩论,但却很难做到。
眼泪像是怎么也抹不完,根本不能好好说话,沈梵梵又急又气,开始讨厌爱哭的自己。
最后,她在纪曜面前蹲了下来,委屈地把头埋在他的腿上,呜咽着,声音断断续续:
“纪大哥,我好难过,我……我现在我冷静……冷静不下来。”
看着开心了一天的姑娘现在因为自己如此难过,纪曜心中揪着疼,但他脸上依旧挂着训练了好几年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