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面前的,赫然是医院电梯里遇到的男生。
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冷淡地抬头看了江陵一眼,随便点了下头,在床上的一堆东西里翻出来了什么,揣在兜里便又走了出去。
江陵本来想打个招呼,还没来得及张口对方已经摔上了门。他耸耸肩,开门准备出去,又退了回来,翻开室友放在桌上的教材。
国际部高三2班,骆云帆。
报到当晚没有晚自习,江陵吃过晚饭便出了校门,熟门熟路地穿过学校周边的那条小巷,来到后街。
后街是一中学生给学校后面一条小街起的昵称,和大多数学校周边一样,这条街主要做学生生意,大都是餐馆和小吃店。在学校里吃腻了的孩子们,常跑到这条街来打牙祭。
“情深深”是一家奶茶店,兼营各类小吃,主要也是学生们喜欢的鸡排、鱿鱼等油炸食品,店主叫覃韵,是个三十多岁的单亲妈妈,带着个小女孩。
江陵掀开门帘,“覃姨,是我!”
“江陵来了啊!”覃韵从后厨的帘子后面叫过来:“等我会儿,我整理下存货。”
江陵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洗干净手,开始整理炸鸡和奶茶的操作台。
不一会儿,覃韵捧着一大盘鸡排、鸡柳的原材料出来,两人一块给鸡肉上浆、裹上面糊。
“今天就开学了吧?”覃韵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跟江陵唠家常:“你妈妈那边怎么样?今年春节都在医院过的?”
“嗯,还是那样,”江陵声音有点低,又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覃姨,今年我搬宿舍了,离校门近,晚上可以晚一点回,我想把您这儿晚上外送学校的活包下来,您看行吗?”
“行啊!那敢情好!”覃韵一听高兴了:“用外送平台我还得交管理费,而且你们学校管的严,晚上十点以后就不让进了。咱么搞个自送服务,省的管理费全部加到你工资里去!哎对了,我这儿还有辆旧自行车,搁着也没人骑,正好给你送货用。”
三言两语谈妥,来点奶茶和鸡排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不再闲聊,开始了晚上的忙碌。
今天学校刚开学,店里不忙,十点左右便关了门,江陵拿了点鸡排鸡柳的边角肉,拿去给那窝树洞里的流浪猫。
依旧只有那只小三花蜷缩在树洞里,江陵把鸡肉拿在手里逗猫,惹得猫喵呜喵呜直叫。看着小猫狼吞虎咽地吃着鸡肉,江陵靠着树干静静站了一会儿。
春天还未回暖,香樟树的香味尚未飘散,反倒是有一点淡淡的烟草味飘入鼻腔。
烟草味,银色的打火机,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出现一副图像:小桥流水的会馆,面目模糊的男人走进房来,递给他一个打火机,淡淡的烟草味随着他的动作笼罩而来。
画面一闪而逝,江陵愣了愣神,不由得失笑,也不知道是在哪个电视剧里看到的。
小猫已经吃掉了鸡肉,打了个哈欠,小爪子拍拍江陵的腿,尖利的指甲挂在了他的校裤上,把他刺回了神。
伸手把小猫爪子解救下来,又陪猫玩了一会儿,江陵告别了树洞,进了校门。
门口的大爷早就习惯了他每天进进出出,也知道这孩子经常要跑医院和打工,起先还看看他的出入证,后来熟了,随便他几点进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到宿舍,舍友依然不见踪影,门口放着一双白色运动鞋,纯白的鞋尖上赫然几个灰色的脚印。
江陵把鞋拿起来看看,掏出湿巾来把鞋擦干净了,又整齐地放了回去。
一夜无梦,早上江陵起床的时候,对面床上依然堆着杂物,他的那位室友看样子没再回来。
后面几天过去,骆云帆依旧神出鬼没,只不过慢慢的,对面床位上的东西收拾好了,阳台也挂出了洗好的衣物,他这才能确定,自己的确是有那么一位室友的。
高中的日子简单枯燥,江陵每天学习之余还要去奶茶店打工,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李放几次邀请他一起去网吧,都被他以没有时间拒绝了。
周三的早上,江陵收到医院的短信,通知他02床的费用已经快用完了。
中午放学,他顾不得吃饭,匆匆跑到公汽站。
智能公交显示屏上显示,还有两分钟下趟车就会来,车站稀稀拉拉站了三五个人。江陵放弃了跑去医院的念头,从书包里掏出早上布置的数学试卷,默默地看着。
车很快就到了,江陵还沉浸在数学大题的解题思路里,埋着头跟着前面的人就上了车。
今天的司机大概心情不好,路上没人的时候开得飞快,道路口的时候刚好遇到变灯,前面一辆小车选择了减速停车。公交车的司机师傅一脚急刹,整个车厢的人都因为巨大的惯性被向前甩去。
江陵背着书包,一手拿着试卷,另一只手握着悬挂的扶手,这么一甩出去,身体立刻转了个圈,狠狠撞在前面人的身上。
前面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双手都抓着旁边的椅背,所以不像江陵这么狼狈,倒是那一撞,差点让他脱手摔倒。
一车的人全都大声抱怨了起来。
江陵吊着的那只胳膊被拉得生疼,左手的卷子更是被他捏得皱成一团。他赶紧站直了身子,目光投向前面,嘴里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
江陵突然安静下来,看着自己的新任室友把冷漠的目光投向自己。
“你……撞疼了没?”半晌后,他才轻轻发声。
车上的人还在喧哗,骆云帆动了动嘴唇,江陵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很快,医院就要到了,江陵低低说了声“我下车了”便挤向中间的下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