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無是上课时候看到舞阳的。
她虽然换了发型,但南宫無还是认出她了。
考虑到简还星给他挑的两个管家的身份，舞阳的出现，自然也就不是很令人意外。
界灵也认出来了：【舞阳是文弄潇的弟子,简还星把她弄来给帝君当弟子……他什么意思？】
南宫無：“简还星什么意思，取决于他知不知道文弄潇是怎么死的。”
界灵分析：【如果不知道，那就是意外,毕竟他俩曾经同桌看过话本,给熟人一个名额,怎么也说得通。】
【如果知道……】界灵细思恐极,【他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無：“问题就是这个。”
文弄潇被黑化的风白楚在风恂的命令下所杀,这是只有风恂和风白楚才清楚的事,连南宫無也是在混沌之境里看到了那段重现才明白的。
也就是说，目前清楚此事的不外乎：元神逃走的风恂、南宫無、混沌。
风白楚因为转世之故，都未必清楚此事。
简还星如果知道,不外乎是从风恂或者混沌两者之中知道的。
可若说简还星不知情,一切都是巧合,从于沧浪到舞阳，这巧合得也太巧了。
目前为止,简还星的行为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总觉得每一步都像是个坑，处理不好就容易踩雷。
放着不管，又迟早会酿成大问题。
可他又滑不溜手,至今为止，连帝君印鉴都没有他黑化的资料。
“有种我在答卷，他是出题人的感觉。而且，一直走在我前面。”
南宫無不喜欢被动，他直接将舞阳单独叫到十五层,面谈。
南宫無靠在竹楼窗口，敛眸，脸上没什么情绪，平静如常道：“知道你师尊文弄潇是怎么死的吗？”
舞阳神情无辜不解：“不知道。”
南宫無看着她的眼睛，下颌微抬示意：“坐。”
舞阳双手放在膝盖，坐姿端正。
她师承六尊者之一的文弄潇，见过的修真界大人物不胜枚举，修为已至金丹，算这些弟子中最高的了。
南宫無明明语气平和，眼神清凌温和，没有任何压迫力，但她就是莫名乖巧。
南宫無：“你先看看这个。”
舞阳接过一个水晶球，双手捧着，闭上眼睛，里面无数画面显现。
界灵：【帝君给她看什么？】
南宫無：没什么，就是文弄潇之死。
【什么？你怎么能给她看这个！】界灵一顿，小心翼翼，【是，删减和谐剪辑版吗？】
南宫無：是真相。
【真、真相？】界灵虚弱得像是要心脏病发。
不敢相信舞阳要是知道后，后续找风白楚复仇……
南宫無：我不喜欢撒谎，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堵，最后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堵不住，爆发了。还不如一切摊开了讲，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舞阳眼皮下的眼球不断转动，许久，慢慢睁开，她神情苍白，一片怔忪。
南宫無垂眸看着她，温和：“都看完了吗？”
舞阳怔怔地点头：“嗯。”
南宫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舞阳缓缓抬眸，木着脸看着南宫無：“里面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吗？”
她想说，风白楚试图示警文弄潇，却被文弄潇的傲慢狭隘拒之门外，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自己为什么没有记忆？
但是又一想，风白楚之所以能示警文弄潇，也是因为一段只有风白楚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记忆。
她糊涂了。
南宫無眨了眨眼：“有些复杂，你可以理解为，所有人都被混沌妖神困在了一段循环的时间里。每当风白楚死的时候，时间就会重置回到原点。在这段不断轮回重复的时间，你的师尊文弄潇在里面扮演了这样的角色。直到风白楚变成天命魔君，这段时间结界才被打破。我们现在，都处在最后一次的轮回时间线上。”
舞阳说不出话来，这听起来也太荒诞、太像骗人了。
但有时候，现实就是最荒诞的。
半个月前，谁能想到幽影泽掌门会同妖族密谋，嫁祸自己弟子，杀害仙盟弟子？
谁又能想到，幽影泽会覆灭，沦为一片内海？上古大妖穷奇忽然现世？
舞阳看向南宫無：“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南宫無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如果我不告诉你事实，别人或许就会告诉你一部分真相，让你做出与我为敌的决定。与我为敌，通常都赢不了。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舞阳瞳孔深处微微一颤。
南宫無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温和无害：“不管你会做什么决定，都不如由我来告知过程的好。你师尊文弄潇之所以会死，事实就是——风恂囚禁了他，让风白楚杀，以此证明风白楚确实是天命魔君，风白楚杀了。风白楚之所以下手毫不犹豫，因为在此前的经历里，文弄潇误解杀过风白楚。你的感想是什么？”
舞阳眉睫微颤，机械地说：“我师尊真傻，风恂王八蛋，风白楚……归根结底，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背后搞事的混沌妖神。我要为师尊报仇，杀混沌妖神。”
南宫無点头：“很好，面试通过。你可以住在四楼，做普通弟子。”
舞阳站起来，大眼睛直直望着南宫無：“我想和简师兄一样，拜你为师，学本事，杀混沌妖神。”
南宫無散漫地靠着窗，眼眸微敛看着她：“如果要上五楼，做我的亲传弟子，还得过一关。”
舞阳睁大眼睛：“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做到。”
南宫無唇角微牵，眸光依旧静敛：“不着急，到时候就知道了。考核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谈完了，你可以走了，顺便帮我叫下一个人进来。”
不只是舞阳，南宫無和每一个弟子都聊了一遍。
舞阳心事重重，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
望着远处的桃林，还有深入桃林的图书馆。
这十四层的学堂，坐落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桃林正中，四周都是错落的书架，走到桃林深处的尽头，就又会回到中心学堂，这里唯一的出口只有通往十三楼的楼梯。
弟子们不上课休息的时候可以躺在桃花树上看书，好不惬意。
他们当中还有一只人鱼，这位人鱼同学的书桌和别人都不同，他周围是一片水域，桌子都是浮在水面的，而他半身泡在水里。
据说，是山长特意给他做的水系空间阵。
舞阳眉头微带愁绪。
——这个北堂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一眼就被他看穿了，可他看穿了为什么还愿意让她留下来读书？
而且，他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吗？
舞阳拒绝了同学一起去三楼食堂的邀请，独自来到十三层一处偏僻处，她悄悄打开了一只小海螺。
【不是说过，没事不要联络我吗？】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舞阳左右看看，谨慎压低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师尊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能说实话，我们的合作就此中止，你休想利用我。”
幽影泽覆灭，弟子出逃四散，文喑尊者魂灯熄灭，骤然陨落。
舞阳一无所知，也随幽影泽弟子滞留在了沧浪山。
她本以为，师尊是被风恂所害，或者被穷奇大妖所杀。
但忽然出现一个神秘人，暗中告诉她，想要知道文弄潇死亡的真相，就去拜北堂有为师。
【呵，】海螺另一头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北堂有跟你说了什么，这么快就改弦易张，连师仇都忘记了。】
舞阳警惕：“你怎么知道我刚刚见过北堂有？”
她立刻看向周围，难道那个神秘人也在这里，是其中一个弟子？
【我什么都知道。你实在不必疑心我，我并未欺骗你，不是吗？我说过，你只要拜北堂有为师，就会知道文弄潇死亡的真相。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舞阳：“这么说，他说得都是真的。风白楚之所以杀我师尊，是因为师尊先杀过他，还是稀里糊涂的恩将仇报？”
【傻姑娘，就算这是真的，你莫要忘了，文弄潇可是元神俱散，那风白楚却还好好活着，这两个人的仇怨根本就不对等。你要因此，就放弃师仇吗？】
舞阳惊讶：“风白楚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风白楚的确还活着，他就是那个北堂有的大弟子。】
舞阳惊讶：“怎么会？那北堂有为什么还肯告诉我真相？还留我在这里。”
【不安定的分子自然要放在眼皮下，傻姑娘，他是风白楚的师尊，你与风白楚有杀师之仇，你若要杀风白楚，自然就是他的敌人。除非，他想让你主动放弃报仇。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舞阳眉头纠结紧皱：“不管我师尊做了什么，他收养我，教我修行，对我一直很好，他死了，元神覆灭，我不能不为他报仇，否则，枉为人。”
【这就对了。你心里清楚就好。】
收起小海螺，舞阳心底一片灰蒙蒙的沉重。
想到之前在水晶球里看到的那段过往。
风白楚是被生生逼成天命魔君的，她的师尊文弄潇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两个人都是受害者，导致一切的元凶是混沌妖神，这一点不假。
可是，风白楚还能活着，她的师尊却元神俱灭了。
风白楚杀的师尊，还未曾做过那些事，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她不能不杀风白楚。
她必须杀风白楚。
舞阳低着头走路，脚步忽然一滞，看到前方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抬头望去，看到一只手撑在树干上，望着她，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南宫無。
“山，山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南宫無静静看着她，声音温和：“你对海螺说，‘你休想利用我’的时候。”
舞阳脸色苍白，后退了一步，又止住了脚步，倔强地望着他：“你听到了，不错，我是一定要杀风白楚，为我师尊报仇的。你要杀我，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动手就是。”
她闭上眼睛，眉睫紧颤，毫不退却。
等了半天，也没有死，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怯怯地望着南宫無，有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
南宫無蹙眉，眼神好委屈：“刚刚不是还跟我说，罪魁祸首是妖神吗？”
舞阳抿唇：“不错。可是，我师尊杀他，他还能轮回转世，他杀我师尊，我师尊却元神覆灭了。我心情实在复杂。觉得羞愧，因为你给我看的，我师尊杀风白楚之事实在是糊涂；也觉得冤枉，因为杀风白楚的师尊是过去的师尊，现在的师尊根本没有机会这么做；我也怨愤，因为你……你偏袒风白楚。”
界灵急道：【可是风白楚也元神消散，是因为帝君师兄的法宝才勉强留住的。帝君快跟她解释，罪魁祸首是那个混沌妖神呀，是混沌妖神设局害的他们厮杀的。】
南宫無：她说得没有错。
界灵错愕失语：【……】
南宫無：在她的角度，事情就是如此。
“你一定要杀风白楚是吗？”南宫無问舞阳。
舞阳眉宇神情坚定，点头：“对。”
“我知道了。”南宫無说，“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舞阳愕然，没有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难道，是想骗我去偏僻处，杀我灭口？
——不，他要杀我，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这里就很偏僻了。
下定决心报仇起，舞阳就已经决定，舍弃自己这条命不要。
她毫无畏惧，跟着南宫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