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無拉着顾兮偟,穿过花海的传送阵，回到十九楼。
“夜深了，我们睡觉吧。”
南宫無放开顾兮偟的手,抽掉腰带,自顾自往床上躺去，枕在手臂上。
顾兮偟垂眸，视线避开他：“帝君早点休息,我先……”
南宫無眨了眨眼，看着他：“你在这里陪我。”
顾兮偟回眸垂首，看到自己的衣袖不知何时被南宫無紧紧攥在了手里,不由抿唇淡淡笑了一下,温和地望着他：“帝君什么时候，睡觉也需要人哄了？”
南宫無澄澈的眼眸望着他：“界灵又不需要睡觉,不是吗？”
顾兮偟微微一顿,矜持点了点头。
南宫無平静地说：“那就是了，你就坐在这里,陪着我。”
顾兮偟的眉宇微微蹙起一道浅浅痕迹，薄唇微抿：“好,我在这里,等帝君睡着。”
他在想，阿无是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孤独的，连睡觉也需要人陪着了？
是在他离开后的千年里，还是阿无飞升后？那时候，又是谁陪在阿无身边？
南宫無枕着手臂，手指顺着他的袖袍慢慢到他的袖口，食指勾着外袍内贴身的窄袖口,近得，指背能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
面上平静如水，无波无澜：“怎么了？以前我们不也是一直在一起的吗？睡觉的时候，洗澡的时候，你都在的。”
“连洗澡的时候也……”顾兮偟神色微冷凝重，望向他。
南宫無偏头，不解地眨了眨眼：“怎么了？不是一直如此吗？界灵仙人没有化形的时候，依附在我的帝君印鉴上。”
顾兮偟知道，阿无说的是那个界灵，不是他。
一时之间，却顾不得在意自己险些暴露身份，只一心为阿无和那个界灵如此没有界限而恼怒。
——那个界灵未曾化形前，性别也未知，若是对方化形成一个少女，阿无这样岂不是太没有分寸了？
顾兮偟另一只垂下的手，不自觉握紧。
南宫無眨了眨眼，声音慢吞吞的：“你是因为化形了，性格受到化形之后的影响，觉得不适应吗？这都是正常的，很快就会适应的。”
顾兮偟看着他的眼睛，眸光像深秋的水：“只是觉得，帝君不该这么倚赖外人。”
南宫無轻轻望着他，平静安宁：“你不是外人。”
顾兮偟眉宇微凝，薄唇紧抿：“帝君以前，身边也有这么亲近的人吗？总是希望，被人陪着吗？”
南宫無想了一下，神情无辜纯真：“不知道。认识你以前，没有人一直这么陪着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认识你后，你一直跟我在一起，那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这几天你闭关不在，忽然就觉得，一个人太安静无聊了。有你在，即便是毫无意义的聊天，也很开心。界灵仙人，也这么觉得吧？”
“嗯。”顾兮偟静静望着他，眸光却没有一丝波动，他伸手，温柔地盖住南宫無的眼睛，轻轻地说：“睡吧。”
南宫無的睫毛阖敛，纤长的睫毛似有若无扫过顾兮偟的掌心，乖乖地说：“我睡着了也不能离开。”
他勾着顾兮偟袖口的手指依旧。
顾兮偟的声音温柔沉静，比夜色更静谧温煦：“好。等你醒来，会第一眼看到我。”
南宫無半梦半醒的声音很软：“我半夜会醒，醒来看不到你，我就生气了。”
顾兮偟忍不住淡淡笑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不会让你生气的。”
南宫無往旁边挪了挪，呓语一样：“你要是困了，分你一……半。”
说着，他已经睡着了。
勾着顾兮偟袖口的手指，轻轻滑落。
那只手却没有落在被子上。
被顾兮偟的掌心接住，轻轻回握。
夜色安然的黑暗寂静里。
顾兮偟静静望着南宫無熟睡的脸，仔细地寻找着，那两千年失去的时间，在南宫無身上的痕迹。
“师兄，很抱歉。”他轻轻地说，“约定了，一直一起飞升的，却把你弄丢了两千年。”
明明在昆仑的时候，相守的时间也两千年，回想起来，却觉得那么短暂，短得好像不是两千年，只有两千天。
而分开的两千年，却那么漫长，漫长无尽，时常让他在醒来之后，慌乱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千百万年。
而那么久，他的阿无都没有回来，好像，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时候，顾兮偟就不再睡了。
南宫無消失的千年里，那位天帝，再也没有睡过。
即便南宫無再次出现，即便他们已经说过话，见过面。
天帝也不曾睡过。
他担心，若是下一次睁开眼睛，却发现，他只是做了个阿无回来的梦……
毕竟，这样的梦，在南宫無刚刚消失的时候，就频繁地做过。
直到今夜，此刻。
握着南宫無温热的手指，才终于有那么一点确定，这一次是真的。
过去时刻紧绷着，在永远失去的慌乱前极致防御的冷静，已经融入骨血，在这一刻确认安全放松后，才意识到，他曾经保持着这样的紧张这么久，身体和精神都开始倦怠。
像在昆仑凛冬的风雪里，于屋中的暖炉旁，阿无在睡觉，他在看书，不知不觉累了。
窗外的明月西斜。
南宫無睡梦中翻了个身，脑袋轻轻靠在旁边顾兮偟的肩窝。
脸颊轻轻蹭着脸颊。
连吐息也春风一样轻轻触到。
顾兮偟连睡觉也一本正经，规规矩矩，双手放在身侧。
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