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家里只有陈眠生和斐颜,但陈眠生还是将从吴屠夫那里买来的肉全都从冰窖里拿了出来。
斐颜抬起爪爪刨了两下耳朵,心道陈眠生这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们一人一猫的战斗力了,虽说她平日里是吃得不少,但这里这么多的量,估计给她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也吃不完。
她忙不迭蹦哒上灶台,朝陈眠生晃晃尾巴。
陈眠生垂眼看她:“怎么了?”
斐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的意思,踩着小碎猫步围着那些肉转了一圈,着急地摇了摇头。
陈眠生:“小橘子是担心今天吃不完这些肉?”
斐颜连忙又晃晃尾巴。
就算今日让顾五来小院和他们一起过除夕,凭着他们三个也绝不可能吃完这些,陈眠生这摆明了就是在浪费。
哪知陈眠生却笑笑,温声道:“小橘子放心,能吃完的。”
斐颜:“?”
究竟是陈眠生飘了还是她斐猫猫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估算不出来了。
不过凭着她如今猫的身体,她也奈何不了陈眠生,干脆自暴自弃地在柴房一角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躺下,等着看待会儿陈眠生被自个儿打脸。
陈眠生的厨艺不佳,那些肉在他手里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忙活到中午,最终也只做出了最简单的几样煮肉和烧菜。
紧接着斐颜见他将煮肉和分装好的米饭装进备好的食盒里,又往里放了壶水,大手习惯性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小橘子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出去?大中午的,各家各户都在自己家里过除夕,现在能上哪儿去。
疑惑归疑惑,斐颜还是懒洋洋地支起身子,踏着猫步跟在陈眠生身边,看他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陈眠生带着斐颜在冷清的街巷里穿来穿去,最终停在一间破败的庙前。
斐颜这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从外往里看,庙宇应当是荒废了很久。
她好奇地歪了歪头,陈眠生提着肉和饭食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做什么?
只见陈眠生神色自若地把食盒放到平地上,再后退两步,俯身将小橘猫抱进怀里,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斐颜困惑地皱皱眉,实在没搞懂陈眠生这一系列举动。
等陈眠生走远了,她才三下两下攀到他的肩头,看清身后的情景时,竖着的瞳孔微微一缩。
从庙里前后出来了几个不过十岁大的小童,浑身脏污不堪,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瘦得不成人样。他们身上都披着厚实的冬衣,斐颜认得那大多都是陈眠生以前穿过的衣服。衣服宽大,穿在他们身上松松垮垮,隐约露出身体上大大小小的狰狞伤疤。
他们警惕地望着陈眠生离开的方向,实在等不住了,便飞扑到食盒面前,直接将盒盖打开,就着泥泞的手抓着煮肉就往嘴里塞,就连肉汁顺着手腕往袖口里流也毫无察觉。
——明显一副饿坏了的模样,像是几辈子没见过食物的饿狼。
“还记得之前那些来同药堂的客人说到过的战乱吗?”陈眠生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斐颜强忍着内心的巨大震惊,扭过去看陈眠生。
“那些应该都是逃来的难民,先前我来集市选送给小橘子的礼物时,偶然路过这里,无意中发现了他们。”陈眠生道。
“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怎么到的这里,他们的亲人去了哪儿,也不知道除了他们以外,东风镇里还有没有其他这样的人。”
“只知道一般的客栈不愿意接收他们,更高的州县即使想管,却也暂时管不到这里来。”
“今日是除夕,举家团聚的日子,他们却只能躲在这里苟且偷生,无家可归。”
陈眠生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一人一猫间又陷入沉默。
他没有和小橘猫说的是,他最初发现这些难民时,他们浑身逃难的痕迹更加明显。
深浅不一的伤痕,几乎不能蔽体的衣物,已经饿到连破庙边几棵老树的树皮都抠下来吃,地里的泥巴、周边因无人管理而疯狂生长的野草也都成了他们的食物。
由于没有足以避寒的衣物,已有好几个人冻死在了庙里,而剩下的这些人,饿的饿,伤的伤,几乎不成人样。
陈眠生不是没有考虑过将这些难民送去其他地方,但东风镇没人愿意接收是不争的事实。
且不知这些难民在逃难过程中有过哪些遭遇,他们不愿亲近人,甚至到了见人就躲的地步。
哪怕是面对已连续让人给他们送了衣物和近半月荤素食的陈眠生。
周围没有别人,按理说陈眠生的这些话应该都是说给她听的,但斐颜却觉得他更像是在自己说给自己听。
她知道陈眠生和其他人不一样,在陈眠生的身上,她好像总能看出几分博爱的影子,尽管“博爱”这二字所包含的意义太重太重。
她舔舔唇周,又深深地往庙宇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怎的,她觉得陈眠生此时虽然神色如常,但他心里应当是不怎么好受的,因为看到那几个小童的时候,她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但除此之外,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又多认识多了解到了陈眠生一点。
她晃晃尾巴,下意识地凑近陈眠生,毛茸茸的小脑袋搁在他温热的颈窝处,轻轻地、安抚性地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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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着到一人一猫回到小院,导致斐颜吃饭时都有些食不知味。
陈眠生允许小橘猫在方桌上吃饭,抬眼就能看见小橘猫吃两口就呆滞住,一副思绪飘远了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他拿着竹筷的另一端轻轻叩了叩小橘猫面前的碗,声音温温:“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虽然这时候也好吃不到哪儿去。
斐颜这才回过神来,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两下,缓慢地用舌尖卷着吃食入腹。
吃过饭后,一人一猫在家里闲着没什么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