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书佑点开了钟叙光发过来的文件。
跟池倾家里的那些病例是一样的,主要就是每次他去见钟叙光时的谈话内容。
乔书佑想直接拉到最下去看池倾的最新情况,但往下拉的过程中,还是忍不住瞟了好几眼——最后就停下来看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由第三人发过来的文字记录,乔书佑这辈子都无法想象先前面对自己时,池倾大部分是处于什么样的心境。
他总以为池倾会对自己做那些过分的事情是出于坏心眼且毫无悔意的,但在钟叙光的记述里,其实池倾也是纠结反复的,他说他也不想这样做,可心里想的跟开口说的还有实际做的很难统一,他看到自己的提防排斥就觉得很烦躁。
钟叙光建议池倾更坦诚一些试试,不要想太多,只管说出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就行。
池倾回答,就是这里难,你以为我不想这样吗,但最后都不是这样。
乔书佑感觉自己像是在偷窥池倾内心深处,他在做一件很坏的事情,所以心脏都跟着紧张地跳动起来。
但时间好像是从他们莫名其妙能够和谐相处了开始,池倾面对钟叙光时的烦躁程度下降了许多。池倾说现在这样在他意料外,能好好说话好好相处了,他觉得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没那么难了。
再之后,内容就变得短了许多。
每回的记录变成了钟叙光的固定几个问题,而池倾的回答也好像成了固定,差不多都是“最近挺好的/都还好/没有什么感觉”。
一直到最后,大概是新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钟叙光问他为什么这两个月会忘记复诊,这很不应该,池倾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池倾回答,最近会想以后的生活,就不太想得到不好的事,说实话,以后我都不想来见你了。
钟叙光问他,那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池倾说,我没想过自己会有哪种生活,但现在这样过上一辈子我觉得挺好的。
看日期,是除夕的前两天。
那时他们的关系已经从一个比较对立的阶段步入了和谐。
如果要乔书佑细想,他也只是记得那两天自己生病,其他事情都模糊了——可他已经模糊的那段日子,竟是让池倾觉得能过上一辈子的。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马上就是新年了,如果要离开池倾,应该趁早准备起来。
心好像抽了一下,眼眶跟着就湿了。
乔书佑觉得自己坏极了,他差点利用的是池倾的真心跟满腔的喜欢。
尤其是最后一句。
钟叙光问他,你以前说“喜欢”会让一个人变成白痴,现在呢?
池倾说,白痴有白痴的快乐,挺好的。
最后几页是钟叙光给池倾那一阶段的总结分析建议,乔书佑没有再看下去——光是前面所有,其实就很足够了。
从他被池倾按在这张办公桌上开始,他就敢相信池倾是真的喜欢自己。
当时只是凭感觉,无法说出具体原因,可看完这些东西后,他就觉得他感受到的,只是池倾心里所想的小部分。
因为心里装不下了,所以才溢出来,都让他发现了。
或许一开始池倾是真想对他好的,所以那时他们的相处也很不错,只是池倾总在错误表达自己,而一些带有攻击性的言行更是让那时的乔书佑害怕,才导致中间有段时间陷入僵局。
如果池倾没走岔,中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曲折,但这时乔书佑无法责怪池倾,他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正确表达,只是他真的做不到罢了。虽然也做错了事,可有谁是能始终正确不错的,更不用说池倾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
乔书佑用力深呼吸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他也没关掉跟钟叙光的对话框,而是先最小化了。
尽管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池倾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可心是血肉做的,在看到池倾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又看到了池倾的内心后,乔书佑很难不感动。
池倾是有多相信自己,能随意让自己待在他的办公室里,电脑什么都不关,任着自己查看。
乔书佑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池倾了。
要是自己走了,池倾可怎么办?
是他的默认允许让池倾陷得更深,间接导致了昨晚池倾的情绪问题——乔书佑心里罪恶极了,他说要帮池倾,但没有帮到池倾,反而让池倾难受了。
乔书佑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情绪调整回来。
然后缩在池倾的办公椅里,等着池倾开会回来。
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他也这样缩在乔正荣的办公椅上,那时他偶尔调皮,乔正荣不在的时候,他会拿着画笔在办公室的墙上画画。
乔正荣从未苛刻过他,即便他将乔正荣的墙画得乱七八糟,乔正荣反而会夸他,我们佑佑画得真好,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画家。
他觉得如果是在池倾的办公室里做了这种事,池倾应该也会跟乔正荣一样包容他——就是池倾的办公室里不可能有画笔颜料罢了。
乔书佑在椅子上转圈圈,正这么想着,然后就看到书架上放着两套绘画工具。
第一眼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乔书佑立刻走过去看了,结果是真的,是两套不同牌子的颜料跟几支崭新的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