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裴遗再次走进隔离室的时候,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不过眼珠还是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情绪和精神都很差。
林匪石转头担忧地看着他,轻声说:“裴遗,你不要哭,我不疼了。”
江裴遗的嘴唇轻微颤抖,他喃喃地说:“我该怎么办?”
林匪石想说“你不要来看我了”,可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就算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秒,他也想陪在江裴遗的身边——虽然这样太残忍,可是他想看着江裴遗死去。
人间太好了,他舍不得。
林匪石眼角缓缓划下一行清澈的眼泪,他哑声说:“裴遗,我好想你。”
江裴遗不能握住他的手,只能隔着一层玻璃看着他,好像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生死鸿沟,他眼睁睁地看着林匪石的身体情况一天天恶化,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流失,却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办法。
江裴遗想:我该怎么办?
林匪石凝视他片刻,又轻轻开口说:“裴遗,你后悔认识我吗?”
——假如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假如你已经知道了结局,假如时光从此倒流,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江裴遗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字说:“不后悔。”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林匪石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痛,一瞬间万箭穿心似的,他无奈而伤感地想:“可是我后悔了。”
假如江裴遗没有认识他,以后总会遇见另一个人,或许是个男孩、又或许是个温暖的大姑娘,总有一天那个人会打动江裴遗的心,跟他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可以给他长久而安静的幸福……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江裴遗亲眼看着他一天一天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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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专家组在临床实验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喹诺酮类的药物可以有效抑制黑宴细菌在人体内的繁殖速度,能够暂缓黑宴的致死周期,然而假如他们仍旧没能研发出针对性疫苗,只是延长感染者的痛苦罢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林匪石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昏睡,江裴遗要在他身边守一整天,才能跟他说上一两句话。
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痛了,后来林匪石就再也不愿意睁开眼了。
“裴遗,医疗组的最新一次研究结果出来了,现在的情势恐怕不乐观。”隔离室外,郭启明满脸忧愁地对江裴遗道:“匪石他的身体情况本来就不太好,免疫系统薄弱,有可能……”
郭启明的话还没说完,江裴遗就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郭启明张了张嘴,看着江裴遗欲言又止——他宁愿江裴遗像以前那样崩溃大哭,好歹还有人的感情,现在的江裴遗冷静地让人只觉得害怕,像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没有任何生气。
郭启明的眼皮狂跳起来,他扼腕叹息说:“裴遗啊,生死有命,我们谁都改变不了命运,你……你要学会看开点,你的人生里以后还会有更多奇遇,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江裴遗几不可闻地说:“没有了。”
郭启明没听清:“什么?”
江裴遗没再重复——不会再有了,他的人生除了林匪石,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了。
晚上十点,隔离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就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隔离仓里那沉睡不醒的人。
林匪石已经许久没有睁开眼过了。
江裴遗想:既然你不愿意醒来,那就不醒来吧。
……我也不愿意再见你受苦了。
江裴遗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冷冷的灯光在地上拉出了一道绝望漫长的影子。
他垂下眼望着林匪石,用目光最后一次深深描绘着他的面部轮廓,好像要把人刻进最深、最深的记忆里,烙印在灵魂当中,生死轮回都洗刷不掉。
——然后他打开隔离仓,握住林匪石的手,俯下身去,用尖锐的犬齿撕开了他的动脉,然后张开嘴覆在伤口上,将他腐烂的皮肉和带着毒的鲜血一起吞咽了下去。
窗外一阵电闪雷鸣,乌云翻涌着卷住了最后一丝月光。
对不起匪石,我太没用了……没有办法让你活下来,也没有勇气一个人活下去……
江裴遗的眼前一片模糊,胃里传来灼热的痛感,恍然间又觉得自己是解脱了,他想:如果有来世的话……
——如果有来世的话,愿我们的生命中不再有风霜刀剑与颠沛流离,让我们像两个平凡的普通人那样一生到老吧。
黄泉路上,请你一定等等我。
当晚,手术室急救灯彻夜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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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启明被手机铃声半夜三更惊醒,听到一个雪上加霜的噩耗,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睡衣从家里火急火燎赶到了医院,劈头盖脸问:“怎么回事?!”
守在手术室门前的刑警站起来,一直用手擦眼泪,他哽咽着说:“江队咬破了林队的动脉血管,喝了他的血,又跟他一起割腕了。”
“………”郭启明的脑子“轰”的一声响,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着手术室的门——
江裴遗怎么、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