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茵次日一早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她看到自己躺在林楚的床上,而林楚已经不见了。因为暑热的缘故,林楚的床榻上没有铺被褥,而是只放在一张竹席。
荣茵伸出手来轻轻摩挲席子上的水纹,她昨夜做了很多很乱的梦,但却仿佛梦中得到了发泄一般,今日精神状态极好,并不觉得疲惫。
抬眼看去,林楚这屋子陈设相当简单,一桌两椅,一个架子,架子上放着两个匣子,还有一些寻常家用物什,其中还有两把寒光闪闪又薄又小巧的刀,荣茵有些畏惧,立即收回了视线。墙角有一个香炉,香炉里袅袅发散着艾草的苦香。
侧耳细听,隔间有水声——大早上的洗澡,这什么毛病?
她从床上爬起来,照了照镜子,发现眼皮有些薄薄的红肿,侧脸上还有一些横横斜斜的印子,是在床铺上压出来的,趁着雪白的皮肤,让她想起上辈子吃过的冰皮点心——唔,肚子有些饿了。
她走出卧房却看到侧面厨房的门开着,案板上放着一碗米饭,还有几样小菜。荣茵下意识地走过去,却又忽然想到真千金这是留给自己吃的吗?但万一——她想到了床头那把刀,又想到林妙玉的怪癖,这种人能容忍别人用她的餐具?
礼多人不怪,跟人客套点总不是错。
一念至此,荣茵立即退缩了。她飞快了跑回了家庙,自己烧了火,煮了一碗粥,吃完饭以后,仍然是跳操,练字……她本来也不是喜欢繁华和热闹的人,现在彻底适应了穿越的生活,除了偶尔想起前路还会有些不安,其他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前进。
林楚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看到了原封不动的粥饭,轻轻蹙起了眉。
荣茵要学的东西还有音乐和绘画,按照老夫人的意思,“咱们家的女孩学一点子东西,倒也不为真修得一手什么技艺,而是为着增广见识,提升眼界,熏陶出品味,但凡见了,能分出好坏来。”
荣茵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课程与其是在学艺术,不如说是在学艺术鉴赏。
老夫人先教她认乐谱,又教她欣赏乐器,什么古时候的名琴绿绮,焦尾,当年的好琵琶凤凰柱,檀香木,龙凤箜篌等等,当然这些年代久远的好东西老夫人也没有,她是拿着名器谱给荣茵认的。
荣茵是有一点音乐底子在身上的,上辈子她被逼着报了钢琴课学才艺,爸爸妈妈看到聚会的时候,别的叔叔阿姨都有儿女表演才艺,就她什么都拿不出手,所以押着她去学的,但是她已经读高中了,功课繁忙,而且过了音乐学习的最佳年龄,不敢怎么学都收效微微,后来爸妈只好放弃,最多骂一句她不争气罢了。
荣茵也从此认定自己毫无音乐天分,看到乐器便本能的畏惧……老夫人带过来的乐器是一把琴,看上去是新造的,雕花非常精致,老夫人教她认乐谱的时候,她还勉强随得上,等到上手试弹就完全不行了,她才刚拨弄了两下,老夫人就那难以忍受的转过脸去,再弹两下,她头疼的闭上了眼睛。
李九娘微微一笑,主动走过去,“妹妹,我来为你试弹一曲吧。”
荣茵点头,非常乖觉的退开。李九娘衣袖轻轻一挥,素手按在琴上,手指轻轻一拨,乐声泠泠飞散,小院书上的麻雀都被惊飞了。李九娘心中暗暗得意,存了点显摆的心思,十根指头灵巧摆动,弹出了自己最高水准。
自打被老夫人罚了抄经,她自觉丢了脸面,心里总是有些憋屈,这会儿多日郁闷得到发泄,连乐声都变得飞扬。她得意的抬头看荣茵,荣茵伸出手比大拇指:“棒!”
眼神澄澈,表情温柔,看起来特别诚挚。
李九娘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是想接受你诚恳的赞美吗?我是想欣赏你不甘不忿不服却又不得不咬着牙夸我的扭曲表情。
荣茵仿佛脑子里没往这方面搭弦似的,她又坐回去练习,照着曲谱,拂袖弹弦,有模有样,李九娘原本还想指点两下,结果实在受不了这穿脑的魔音,最后干脆退回小室继续抄自己的佛经。
她练习了一个时辰,丝毫没有长进,老夫人终于不耐烦了,让她带着琴回自己家庙里练,荣茵乖巧的抱着琴走人,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说好的不需要掌握技能只需要通晓好坏呢?我知道我弹的很烂,超级烂不行吗?丧气归丧气,放弃却是不能放弃的,于是硬着头皮往下练,家庙芳草萋萋之地,瞬间鬼哭狼嚎。
林楚在室内打坐练气,试图用新找来的法子驱除体内的蛊毒,他已折腾了七八个时辰,额头是都是冷汗,最后差着一口气依然失败,正值心中烦闷,又听到那怪兽磨牙一样的琴声,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稳了半晌,终于还是换了身衣服去找荣茵。
荣茵本来就弹得不耐烦了,见了林楚,喜出望外,可以光明正大的待客,不必弹琴了。
“姐姐怎么忽然上门了?可是有事。”
“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林楚看到她身后那张琴一时无语,日子过了这么久,头次觉得今日荣茵这表现颇有她当初傻笨的风范。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沙沙的,听起来有种异样的性感,荣茵不觉得他是那种会随便走走的人,但她素来乖觉,别人不说,她绝不多问。
看他脸色有点苍白,唇上反倒是枫叶似的干红,便倒了杯热茶给他。
林楚轻轻摩挲着杯壁,另一只手却轻轻挑了挑琴弦。
“还弹吗?”
“不弹了。”
荣茵被古琴这门艺术打击得不行,迫切需要找点自己擅长的事情提升一下自信心,于是又把笔墨纸砚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