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桑汀回到张府时,在门口和急匆匆赶出门的大雄打了个照面。
大雄见了她恭敬行礼:“夫人,您回来了,大人眼下还在地牢,只怕要午后才处理完事情。”
“地牢?”桑汀微微皱了眉。
大雄如实说:“方才赵郡守压着其子赵逸全过来向大人请罪,因其涉及大前夜聚众下咒一事,与反贼多有牵连,非同小可,偏赵逸全是个嘴硬狡猾的,大人这才亲自下地牢审问。”
桑汀倒是没曾想大雄会毫无隐瞒的,和她交代这许多,她捕捉到那话里,她一点都没有听说过的事:“聚众下咒是怎么回事?”
稽晟从未和她提起过,她身边只有其阿婆和贴身照顾的宫人,也是不知晓,忽而听到才觉格外惊疑。
大雄闻言,便知自己无意间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由得脸色微变。
实则在他心底,娘娘为皇上的身子是真心实意,已经算是半个主子,大雄决计如实告知:“回禀夫人,初来江东那夜是阴历十五,大人在漓河河边抓了好些聚集在一起,出言不逊,下咒要大人永世不得超生的愚民,属下将人抓回来盘问才知,主谋是赵郡守的庶子,赵逸全,近些日子都在彻查,肃清反党余孽。”
这番话似石子砸下,激起层层涟漪。
桑汀脸色有些难看,竟有下咒此种险恶的事情……与今日众人避而不出又有何区别?
都似刀子往人心上戳。
难怪稽晟忽然间变得沉默寡言。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却一字未语。
是她大意,早该来问大雄的。
桑汀捏紧了帕子,问:“所以,昨夜去戏院,那个不肯卸下妆面的就是那人?”
“正是。”大雄答,语毕恭敬退下,准备去办差事。
桑汀顿了顿,忽然叫住他,犹豫开口:“若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能不能拜托你——”
大雄虽是粗人,心却细,当即了然于心,垂首应下:“还请夫人放宽心,属下必当知无不言。”
待大雄走后,桑汀默默站了会子,远远地望向街道尽头,寂寥无人,唯剩风卷落叶,飘零着一圈又一圈。
她眉眼低垂下,思绪纷杂,最终想起在回来时瞧见的那几个过路乞丐。
善恶不是一夕之间就深入人心的。
慢慢来,都会好起来的。
有所需,必能有所求。
她天真而又诚挚的祈求这个世间待他好一些,不需要太好,因为她会很好很好,但至少,不能太差。
桑汀犹豫地看向姜珥。
姜珥捧着一盒子桂花糕:“您说。”
桑汀问:“那一包袱的金银珠宝,我能借用一阵,等过后回去,再还给敖大人可行?”
“不用还!”姜珥忙不迭摇头,凑近她耳畔小声说:“老敖有的是银子,库房好多,您只管拿去花,千万别心疼。”
桑汀笑了笑,心里有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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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赵得光是个见风使舵的,眼瞧着纪大人眼色不对,竟就将赵逸全捆成一团留下来,自个儿则拍着胸脯去肃查民间dòng • luàn。
能动手的,稽晟自不会多费口舌,将人压来地牢,严刑拷打。审问一旬下来,赵逸全昏死过去也没有说半句有用的话。
瞧着瘦瘦弱弱的,却有一股子硬气。
殊不知,这厮正正激起了夷狄王骨子里肆虐的征服欲。
地牢深处。
稽晟坐在牢房门口的楠木大交椅上,手肘微撑着下巴,眼帘微阖掩不住内里冷光,他另一手微抬,指向绑在架子上的人。
身侧立马有随从端来大盆凉水,一把泼上去。
十月的天儿,地牢潮湿阴冷,冷水简直比寒冰要寒凛千百倍。
赵逸全猛然清醒过来。
稽晟轻嗤一声,右手把玩核桃的动作微微顿住,随即,曲指一弹,那核桃似冷箭直击在赵逸全胸口处。
瞬的,嘶哑的喊叫声响起,伴随着一道愉悦的笑声。
眼下这境地,只有东启帝能肆意笑出来。
实则这等事自有敖登处理,原不必他多费心思来这一遭,可这个赵逸全,实在太过像,太像他。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理催着他亲自过来瞧瞧。
稽晟懒散地放下了手肘,起身走进去,声音冷淡问:“江之行给了你什么好处?”
赵逸全艰难抬起头,张嘴时,有粘稠血水顺着唇角滑下:“江之行……是谁?”
稽晟勾唇冷笑,该查出来的,大雄早已查个彻底。他眼神停在一旁烧得正旺的火盆上,火星子噼啪响。
赵逸全顺着他眼神看去,身子微一抖:“纪大人,你…你冤枉无辜,滥用私.刑……”
“哦?”稽晟挑了眉,遂拿起烧得通红的火钳,火光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他举高了,又逼近赵逸全的脸,问:“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花这许多心思在此?”
赵逸全极力别开脸,避开那火热的钳子,绝望地闭上眼,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