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稽晟只知晓,但凡是阿汀要的东西,哪怕是这条命,他都给。却也独独不知与姑娘家的相处之道。
遑论,战场上厮杀搏斗以武力取胜的夷狄王哪里会哄人啊?
至于张玉泉说的话,稽晟虽半信半疑,可身子却是实诚。先叫人去挑了几匹江东城新出的料子,又去珠宝首饰阁拿了几样金贵的珠簪,末了,不忘去街头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和一袋糖炒栗子,左右随从拎着东西回来时,天都黑了。
然稽晟进到院子顿了步子,回头吩咐几人把东西送进来,自己则留在院外,等人都走干净了,才轻咳一声,微微咧嘴,笑容僵硬又勉强。
漆黑的夜,寒风刺骨。
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衣袍被风掀起,他嘴角翘起的弧度极不自然,一遍遍反复,薄唇干涩得起了皮。
屋子里暖光融融,他眸色深沉,眼前浮现姑娘娇羞芙蓉面,过了许久,才抬脚往前去。
临到门口,步子再一顿。
实则他并不知阿汀气的到底是什么,只不过二人亲近了几日,凡是有一点不寻常,他会本能的察觉出来。
譬如,阿汀夜里不会主动滚到他怀里;白日里用膳,她也不怎么说话;再到出门前,她也没有叮嘱,没有留恋不舍的目光。
罢了,姑且信张玉泉一回。
稽晟扬着笑推开门,只见屋内冷清,买回来的东西完好地堆在圆桌上,不曾有人动过。
那抹僵硬的笑就此褪了个干净。
稽晟往屋里一扫,确是无人,他脸色因而沉了沉,转身时才听见隔壁小厨房的说话声,稽晟疾步走过去,甫一推门便是浓浓的药膳味儿。
里头一老一少齐齐看过来,瞧见东启帝寒沉的脸色,不由一怔。
四目相对时,忽而“哐当”一声,桑汀手里的没拿稳的瓷盖子唰的掉下,正中脚面。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男人揽住身子抱到了一旁,与此同时,稽晟踢开了那盖子:“你在做什么?”
“我——”桑汀才将开口,谁知话未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稽晟抓住她手腕,声音沉沉:“手上的伤还没好,你来这里做什么?”
闻言桑汀愣了愣,讷讷低头去看包裹了一层薄纱布的手掌心。
是那夜大火,不小心被烫到的。
可是稽晟忽然这样说话好吓人,好似一夕之间回到了刚醒来那时候,莫名的畏惧。
她胆寒地缩了缩脖子,讪讪扳开他的手,低头闷声说:“已经快好了,不妨事。”
稽晟脸色更阴沉:“跟朕出去。”说完,他眼神凌厉扫了其阿婆一眼,冷声斥责:“你是死的吗?朕要你何用?”
桑汀见状脸色微变,不知又是什么惹到了这位脾气大的,她连忙去扯了扯稽晟的袖子,语气委婉说:“大人,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再说也没有伤到哪里,不关阿婆的事,你别生气,我……”
其阿婆已经垂头跪下,小心拽了拽她的裙摆:“是老奴失职,请皇上恕罪!”
稽晟冷着脸瞥了桑汀一眼,话是对其阿婆说的:“是该罚。”
“皇上!”桑汀急急抓住他,“这不关阿婆的事,好端端的,你做什么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稽晟却冷嗤一声:“朕是帝王,想如何便如何,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语气冰冷得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姿态遥远又陌生,像是身着天子冕服,站在金銮殿睥睨下来。
桑汀不由得怔住。
稽晟怎么变成这样蛮不讲理了?
一霎那的惊疑似烟火,转瞬即逝,不知怎的,她心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冒酸水,眼眶也涩涩的,泛起朦胧水光来。
桑汀撒开手:“那你连我也一起罚吧。”
“娘娘万万使不得!”其阿婆急忙摇头,“是老奴不懂事,才叫娘娘金贵之身来了东厨,请皇上宽恕!”
“阿婆……”桑汀又气又急,分明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回身看到男人冷漠的脸色,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稽晟冷眼瞧着,隐约发白的唇抿得死紧,衬得脸色铁青,叫人不寒而栗。
一室死寂。
僵持良久,稽晟低声斥道:“还不滚出去?”
其阿婆闻声连忙起来,临走前暗暗朝桑汀摇头,苍老的脸上满是担忧。
那厢,稽晟的神色已寒凛至极,语气重重地吼道:“立刻给朕滚!”
桑汀骇得肩膀颤了颤,后背泛起细细密密的阴寒,她看着其阿婆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忍不住低低抽泣了一声。
“哭什么?”稽晟在身后反问,声音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