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先放着养养
自北狄前来交接东夷兵卒的将领已经进城,敖登出城整合好大军,便下令出发了。眼下正是下午时分,快马前行百里还可赶在天黑前抵达胡杨林,暂歇一夜,第二日快马启程,方可回到北狄。
这些年征战无数,得胜而归是常事,北狄大漠上早已准备了封赏宴。将士们快马驰骋,意气风发,因他们大王按军功封赏金银财宝,官位爵位,此次大战出生入死,每个人都是立下功劳的。
漫天扬起的黄沙中,敖登勒住缰绳回望了一眼。
大开的城门人来人往,高墙上已经插.上北狄旗帜。
近身随从赵允以为他是留恋东夷风土,笑道:“大人,您若觉着东夷比北狄新鲜,不如回去后向大王请旨,让您与镇守的韩大将军换一换。”
另一位随从,名唤高陵的却道:“东夷虽好,到底比不过北狄亲切,其实要我说啊,东夷除了美人多,旁的倒也不足为奇。”
“美人……”赵允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大人莫不是——”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敖大人挥下马鞭,扬长而去:“驾!”
两人摇摇头,也赶紧跟上去。
这时候,城门内驶出一辆马车,车夫赫然便是那医士。
姜珥趴在窗边往外看,急得掉眼泪:“医士,你快点,你再快点行不行?”
医士的声音混杂着马儿嘶吼传来:“姜姑娘,小的尽力了,您扶稳坐好。”
姜珥含泪点头,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黄沙、来来往往的赶路人,心里的希冀似大雨中飘摇的小舟,岌岌将倒。
一辆小马车,再快也快不过训练有素的战马啊。
于妈妈只知道这位大人在城郊军营可以寻到,当时眼瞧着小祖宗跑出去,好不容易追上去又拦不住,只好找了马车来,跟着去追一追,但求有转机。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马车才跑到原来军营驻扎的地方,却只见一堆熄灭的干柴火,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士兵在收拾东西。
哪里还有大军?
哪里还有兄长?
大风大浪席卷而来,飘摇的小舟彻底覆没水中。
姜珥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整个人失了魂魄一般,望向四周荒芜,眼前阵阵眩晕袭来,身子踉跄着跌到粗砺的沙土里。
攥紧纸条的手心一片濡湿,很快黏上一层薄沙。
男人冷漠的脸庞浮现眼前,很快幻化作决绝的背影。
于妈妈也没想到竟是此种境况,忙扶她起来:“姜姑娘,您别急,我去问问那几个官兵,看看还有没有法子……”
姜珥闻言忽然转头:“去,我去。”
她急急忙忙跑到那几个士兵面前,什么恐惧都被想找到兄长的急切压下了,“我的兄长呢?他往哪里去了?”
于妈妈连忙帮着补充:“官爷,那位敖大人呢?”
士兵面面相觑,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敖大将军已经领军回北狄了。”
北狄……
姜珥的身子狠狠踉跄了下。
那又是哪里?
士兵看着她们说:“没别的事快走!敖大将军岂是能随便打听的?”
“他只是我哥哥!”姜珥失声喊道。
可是士兵听这话都哄笑起来:“敖将军连妻室都没有,哪里又冒出来个妹妹?”
只有其中一位士兵脸色变得惊疑,拉住那几人道:“敖将军还真有个妹妹!你们还记得地宫里那个不?传言都说敖将军救了那姑娘,好生养在驿站里,军中都传来了。”
此话一出,几人不约而同愣住,再回过头看跟前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一双剪水瞳漂亮得不可方物。
他们是驻城的,都没有见过那位传说的“妹妹”,可是眼下却又无需旁人佐证就确定下来。
想不到敖将军那样冷血狠辣的男人竟独独偏爱这一口?
什么哥哥妹妹,这只怕是敖将军动心的小娇娇!今日若叫他们给得罪了,日后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为首的士兵很快变了脸色,轻蔑的话语也跟着讨好起来:“这……姑娘,敖将军方才走的,他没有和您说吗?”
姜珥难堪得咬紧下唇,眼泪啪嗒往下掉。
他就是想要丢下她,哪里会和她说?
另一人也指着东边的方向说:“大军从此回北狄,走了有半个时辰了,您瞧。”
姜珥木讷地转身,果然看见沙土中一串马蹄脚印,她甚至是想都没有想,就循着那脚印追了上去。
于妈妈慌了神,按照这小祖宗的倔脾气,此行山高路遥,非要把腿跑断了也要追到不可。
医士显然也想到了,既已到此,想回头也没法子了,忙去驾马车跟上去:“姜姑娘,快上车来,再慢些就追不上去了。”
身后几个人眼看马车跑远,回过神,先才认出姜珥那士兵说:“还不知敖将军他们走哪条路,一旦起风什么印记都要被风沙掩盖,这小马车怎么追得上战马?”
“我看还是派人快马去通报一声,叫敖将军等等。”
说着,这士兵便上马疾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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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姜珥快哭成了泪人,不断对医士说:“快点,请你再快一点!”
她声音颤抖着,情绪几乎要崩溃,随着马车一阵剧烈颠簸,身子受不住地俯身呕吐起来。
“姜姑娘!”
天色慢慢黯了,
马匹只是寻常马匹,也受不住沙土上疾驰,前行速度渐渐慢了去。
姜珥无力躺在于妈妈的腿上,双眼无神淌眼泪,被至亲丢弃的悲伤,骤然失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恐惧,还有怎么也追不到绝望,像一张大网把她笼盖住。
眼帘阖上时,兄长姜焱的笑容忽然浮现,只是一瞬,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记住,就被一阵烈马嘶喊惊醒过来。
医士在外惊喜道:“姜姑娘,是敖大人回来了!”
于妈妈急忙伸手掀开车帘,姜珥不知道什么敖大人,用力睁眼,余光看到黑色骏马上挺立的男人,视线上移,是她熟悉的脸庞,一贯的冷硬严肃。
是兄长……
她哭着,又笑了起来,喃喃道:“我就知道,兄长有责任有担当,定是去处理急事了,我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怎么会被丢下。”
心底破灭的希冀又似雨后春笋般生出来。
所有的悲喜都牵系敖登,一念之间大悲,又迎来猛烈的欢喜,没有半分违和感。
敖登的马停在马车前。
姜珥扶着车架坐起来,弯唇笑了一笑,开口,嗓音沙哑得不行:“哥哥。”
谁知等待她的,竟是一句冷漠到极致的话:“我不是你哥。”
敖登面无表情,责怪的眼神掠过医士和于妈妈,却半点没有多看姜珥。
姜珥惨淡的笑就那么僵住,她抬起头,只见男人冷硬的侧脸,他在马上,腰身挺拔,姿态骄傲,不仅是冷漠,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她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可是脑子里所有对兄长的记忆,都是面前这张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