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初这次扮演的角色是个绝对的龙套,顶着太子的名号,但却是一个出场十几秒就被推到水里,然后被水下埋伏着的刺客一刀毙命的炮灰。
剧组里的人大多惟导演是从,隐晦的受了王文旭的意,对温衍态度都不怎么好,认定了这就是个上赶着爬床的,话语间都极尽敷衍。
服化组的人也没把心思放在温衍身上,草草上了妆,然后扔给他一件戏服叫他自己换上,还特意嘱咐了一声服饰琐碎精细,小心别弄丢了,虽然我们知道你赔得起,但这里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在那一刻,温衍只想开口反驳一句,你们太看得起叶景初了,他还真赔不起。
在温衍换好戏服出来的那一刻,人头窜动的化妆室诡异的安静了好几秒,叶景初身形纤瘦,皮肤白皙,明黄色的五龙朝服衬在他身上,从内由外显露着贵气,白纱中单,瑜玉双佩,简直就像量身定做似的。
温衍弯身微微鞠了一躬,笑着低声道:“辛苦老师们了,那我先去外面候场。”
叶景初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缀着好几分独属于他的、无辜的少年气,眼稍一弯便叫人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服化组的人面面相觑,半晌回过神来,都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照理来说,她们都把应付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叶景初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明明站在道德高地的是她们,怎么现在看来,像是她们在欺负人似的。
温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是刻意忍气吞声,只是现在的叶景初底子太薄,少不了一些闲言碎语,他越是计较,别人越觉得他心虚。
露天拍摄,日头很毒,环顾整个片场,除了那些蹲在角落的群演之外,哪怕只是混了个脸熟的小演员,身旁都跟着打伞的生活助理或者经纪人。
反倒是温衍这个传言中“资本下场,寸草不生”的人民币艺人孤零零站在一棵人造的假树下,勉强遮阳。
周围的人有意无意都会往温衍那边瞟一眼,尤其是工作人员,他们不像演员一样高片酬,还有人探班,每日近乎机械的流水线工作磨光了所有的精力,所以新鲜出炉的八卦是最好的调味剂,物美又价廉,无论大小都想掺和一脚。
见过有金主却混得惨的,没见过有金主还混得这么惨的,比如叶景初。
这种长相竟也舍得放在日头下毒晒。
现在的皮条市场都这么紧张的吗?
真是不容易。
“叶景初,到你了。”导演助理举着喇叭朝温衍的方向嚎了一声。
温衍撑着树站起来,戏服一层又一层,从内到外裹得严严实实,额头不自觉沁出了些薄汗,正打算抬手擦拭,想起服装组的工作人员叫他小心戏服的话,想了一会还是悻悻作罢,免得到时候又被抓住,徒添口舌。
殊不知这小心忐忑的模样被旁边跟组的化妆师看在了眼里,那人孤零零待着,顾忌着衣服连汗都不敢擦,没有丝毫嚣张跋扈的气焰,无措的像是误入一个陷阱的小动物。
一种罪恶感忽的汹涌了上来。
她咬牙叹了一口气,踱步小跑到温衍身边,然后把自己手里的小风扇递了过去,视线流转着不敢看他,支支吾吾道:“这个给你。”
温衍怔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接过,那个粉红色的小风扇自顾自转着,吹起他鬓角掉落的几丝碎发,一摆一摆,温衍笑得眉眼弯弯,轻声道:“谢谢你。”
化妆师登时红了脸。
真是不知羞耻,竟然恃美行凶。
“妆都快化了,还是补一下吧。”化妆师看着他晕开的妆,哗啦一声打开腰间的工具包,再度转身的时候,看着面前乖乖曲身仰头,闭着眼睛等待的叶景初,心瞬间软了下来。
她有些想不通,这样干净明亮的人,怎么就非要挤捱在那种地方呢?
“叶景初,你好了没,就等你一个了。”导演助理又开始催,语气越发不善。
温衍感受到化妆师的动作停了下来,便睁开眼睛颔首致谢,把小风扇往她手里一塞,笑得有些腼腆:“真的谢谢你,我经纪人没有跟着一起来,这小风扇没地方放,弄丢了就不好了。”
跟着小风扇一起还过来的,还有三粒奶糖,红色的塑料包装,不知名的牌子,一点都不金贵,甚至有些寒碜。
却像是穿堂而过的清风。
风吹尽后,空当的街道末角,站着一个明媚的少年。
温衍原本有三句台词,分别是“你们是何人”、“这地方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大胆”,最后在王文旭这也不妥、那也不妥的修改下,精简成了一句,更准确来说,是两个字——放肆。
饶是温衍再好的演技,也很难在“放肆”这两个字上翻出什么花来。
他扮演的太子身体孱弱,朝中多是轻蔑与不屑之人,眼中钉便是眼中钉,即便钉口再钝,稍有不慎也会扎伤人,更何况是住在东宫的太子。
温衍沉思了一下,叶景初要摆脱那些风言风语,最主要的还是从自身入手,成为一名真正能被别人看见的演员。
没有条件,也要自己创造条件。
明明是大热的天,却因着剧中的隆冬时节,石板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假雪,大多是白色的假化肥,被热气一蒸,越发刺鼻。
在导演喊下开机的瞬间,温衍便猛地一摆手,身后披着的灰裘被带着扬起一个弧度,但因着羸弱的身子,又忽的见风,有些难耐地掩着小声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添了一丝血气,沈声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