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年在家里停留了几天,带着陈永康就去省城报道。
正值阳历七月初,他拖着简单的行礼,带着学校给的报道通知书,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能源局。
今年局里分来三个大学生,他的学校是最好的。他被分到安全监督科,住的单位宿舍,两人一间,有风扇,单位提供免费热水,吃饭有食堂,单身汉住倒是不错,但他还想把姐姐妹妹接过来呢。
张福年在单位非常谦虚,对待任何人都客气有礼。工作也很投入,尊敬前辈,没几天的工夫,先把自己科室里的人都混熟了
张福年的户口已经挪了过来,挂在单位附近的派出所,他得想办法帮妹妹转学。
好在省城机关单位都有公办学校,质量还很不错,妹妹刚上高一,现在转过来跟着一起学,应该能适应。
张福年是新人,又是能源专业,外头要新建什么能源账目,他都要跟着去出差。
他能吃苦,钻研劲头也足,和同事们一起出差时,路上住宿之类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领导们渐渐都觉得这个小伙子人不错,甚至还有人开始想给他介绍对象,吓得张福年赶紧说自己年龄还不够结婚。
两三个月的时间,张福年在省城算是扎住了脚跟,时间也快到了国庆节。
张福年跑遍了能源局所有领导的办公室,磨破了嘴皮子,终于给妹妹争取到了一个入学名额。
在此之前,他经过多方打听,在家属院里租到了一套小房子。这年头的房子面积都小,套内据说只有四十多平米,但这四十多平米可是实打实的,没有什么公摊,而且,厨房卫生间和阳台的面积都是赠送的。
这是一位离休老领导的屋子,老领导老伴去世了,他身体不好跟着儿子住,就想把这屋子租出来,一个月要六块钱租金。
室内两间卧室,一个大一些的,张福年准备给姐姐妹妹住,那间小屋他自己住。客厅面积有个十来平米,完全够用。
张福年兴匆匆把陈永康拉过来看。
陈永康挠挠头,“福年,要不,给我你出一半的租金吧。”
张福年笑,“说什么呢,我有钱。不过你过一阵子也得找房子了,不然等年后我姐去了住哪里?”
陈永康连忙解释道,“我们医院结了婚的可以分个单间,等过几年我工龄长了,岗位上去了,也可以分房子呢。”
张福年点头,“等我姐来了,咱们想办法给她找件事情做,一来她闲不住,二来也能补贴你们的生活。”
陈永康在屋里转转,“福年,你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租房子就花了六块。”
张福年掰着手指头数,“我还要添置些家具,下个月我把局里的单身宿舍退了,一个月能多补给我三块钱呢。过几天我去你们的单间看看,我要给我姐买嫁妆。”
陈永康一个月工资比张福年多个十几块,但他年底就要结婚了,准备攒些钱回去给老父亲作为婚礼使用。
张福年把这边准备好之后,立刻动身回家,准备把姐姐妹妹接过来。
张守玉听说女儿们也全部要走,立刻不干了,“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张福年的声音很凉,“你当年走的时候,考虑过我们吗?我们走了,你自己在家里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姐要结婚了,先去那边熟悉熟悉,福芝去省城读书,不比这边好?你要还是个人,就别拦着儿女们奔前程,你要是个畜生,就只管跟我们闹。”
张守玉现在不敢硬顶,“你们都走了,我要是有个病痛,跟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张福年笑,“让李大娘伺候你啊,你手里有钱怕什么。我是个穷鬼,一个月二十块钱的工资,要养活我和福芝两个人,我养不起你这大老板。”
张守玉又道,“不行,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张福年顿时眯起了眼睛,“你敢跟我一步试试,我拼着工作不要,也要把你腿打断!”
张守玉声音也高了起来,“难道你们以后都不管我了?”
张福年抄起旁边的小板凳砸了过去,“你怎么有脸说这话?你跑的时候福芝多大,三岁?你有什么资格让她管你?我姐十二岁就开始上工,你那个时候死哪里去了?你养我八年,我说了等你老了瘫了,我会花钱请人照顾你八年,现在你身体这么好,就想让儿女伺候,你这种黑心肝的人也配!。”
张守玉回来就是想在家养老享福的,现在孩子们都要走,他自然不干了,立刻躺在地上打滚哭闹,哪里还有当年大队支书的样子。
张福年可不怕他这招,从厨房拎了桶猪潲水直接泼到他头上,“想跟我耍横?你还差得远呢!”
说完,他把张守玉拖了出去,扔在老屋里,转身就走了。
当天晚上,张守玉又被“周春梅”狠狠揍了一顿,吓得他顿时又老实了起来。
张福年拜访过张守金和陈大叔,又去了一趟舅舅家,把家里的东西能处理的都处理掉,不能处理的都送了人。
深秋的一个早上,天还没亮,张福年带着姐妹一起出发去往省城。
张福秀是个勤俭之人,把能带的都带走,姐弟两个一人挑了个担子。米面菜和厨房的锅碗瓢盆通通带走,还有被褥衣裳。
张福年把大黄托付给了张福林,小五因为个头小,张福秀把它藏在包里。刚一进包,小五就消失了,它才不要在里头闷几天呢。
一路颠簸,三天之后,姊妹三个终于住进了租来的房子里。
张福秀放下行礼就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进厨房,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家里。
当天晚上,陈永康带着点肉过来了。兄弟姐妹四个仿佛又回到了好几年前,围着小饭桌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陈永康当天晚上没走,和张福年歇在一起。
张福年第二天先去上班,和领导打过招呼后,把妹妹送去了机关直属的一所高中。
张福秀每天在家里,把家里打理的干干净净。她听说弟弟一个月才二十多块钱工资,家里现在吃喝什么都要钱,连房子一个月都要六块钱。
张福秀坐不住了,她想找点事情干。
张福年也发愁,公家单位的活儿不是那么好找的,姐姐没有学历,他现在人脉资历都浅,能把妹妹送到学校去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暂时还不能帮姐姐找份像样的工作。
张福秀自己在周围逛了好久,发现外面有卖包子茶叶蛋的,她心动了。
张福年和她解释,“姐,那些人好多都是非法经营,经常被城管撵来撵去。你先别忙着找事情做,我在附近看到块无主的地,要不你去种点菜吧。”
张福秀点头,“这个问题不大,现在补种还来得及。”
张福秀一边打理菜园,一边到处找事情。还没等她想出法子,陈永康先找到了路子。
医院那边要招十几个集体工,负责后勤工作,男女都行,家属最好。
陈永康火速来和张福年商议,“福年,你姐识字,年纪也好。听说这次招人还会考试,要是考得好,说不定能分到个轻省活。”
张福秀吓一跳,“我哪里会考试?”
陈永康安慰她,“别怕,又不是考你医学道里,就是看看你们是不是识字,然后根据你们的能力分配岗位。”
张福年抓住了问题关键,“二哥,你们是不是先领证?不然我姐不是家属,怕比不过人家。”
陈永康挠挠头,“我就是来和你们说这个的,报告我已经打上去了,领导也批了,你们看什么时候去领合适?”
张福年笑,“你自己请假带我姐去。”
陈永康带着张福秀回了趟老家,折腾了十几天,终于把她的户口迁到了省城。他结婚后,暂时先分到了一间单间房子,二人的名字也写在了一个户口本上。
把事情办完了,张福秀又回到了弟弟这边。她是个保守的姑娘,还没办婚礼呢,不能住到那边去。
姐姐的结婚证领了,张福年开始给她买嫁妆。双开门带镜子的衣柜,一米五的双人床配四床被子,梳妆台和椅子,五斗柜一组,中号的餐桌和餐椅,一张硬木沙发配茶几,两只箱子,一个洗脸架,四个盆子,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再多屋里就放不下了。
陈永康给了五十块钱,张福年全部给了姐姐,让她自己去买衣服。
张福秀没有母亲,自己打理自己的婚事。没过多久,她开始去医院上班。
她识字会算账,被分到食堂采购,每个月也有十块钱的工资,她拿出一大半补贴家用。
张福年把家里都准备妥当后,正好单位有个去首都的外差,需要一个跑腿的。他跑前跑后,在单位替多少人干了许多活儿,终于得到了这个出差的机会。
他好几个月没看到刘翠屏了,心里十分想念。
出差吃喝有报销,他一个跑腿的,只管跟着干活就好。
在首都前几天,他跟着领导办公事,等到正事办完了,他悄悄找领导请假,领导痛快地给了他一天的假。
张福年这回直接去师范大学找刘翠屏,他在她们教学楼下等人。
刘翠屏听说有人找自己,趁着课间时间,赶紧下来看看。
张福年老远对她挥手,“翠屏,这里。”
刘翠屏高兴极了,小鸟儿一样飞了过来,“福年,你怎么来了?”
张福年上下看了她一眼,“我跟我们领导来出差,趁着还没走,来看看你。”
人来人往的,刘翠屏也不好和他多说,“我还有一节课,你中午别走了,我请你吃饭。”
张福年笑,“我工作了,有工资,我请你吃吧。”
刘翠屏摇头,“那不行,你来看我,怎么能让你请。”
正说着呢,旁边来了个男生,“刘翠屏,这是谁啊?”
刘翠屏道,“这是我的好朋友。”
张福年活了两辈子,一眼看出了这男孩子眼里的敌意,仿佛自己是大灰狼来叼小白兔的。
张福年微笑着看向刘翠屏,“翠屏,我去大门口逛逛,等你放学了,我来接你。”
刘翠屏点头,“那你去吧。”
等张福年一走,那男生的声音酸溜溜的,“刘翠屏,他是谁啊?好像和你很熟一样。”
刘翠屏有些不耐烦,“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生的穿戴看起来家庭很不错,神情间有些倨傲,“我爸妈说,只要你跟我回家吃顿饭,以后能帮你申请留京名额。”
刘翠屏立刻回过头来,“我又不想留京,为什么要去你家里吃饭。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是来上学的,不是来搞人际关系的。”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有人看到后开始窃窃私语。
等上完课,一下楼,刘翠屏就看到张福年在楼下,又飞了过来。
张福年笑,“慢一些,我们去吃饭。”
同屋的女同学围了过来,“翠屏,这是你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