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走了,她自己推着轮椅,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抱走了小孙子。
她哭过,但终究没有跟自己的儿子大闹一场,就像是她跟自己的儿媳宋词说的一样:北海王氏的男人,都是王八蛋,都是混账。
从自己的公公开始,到自己的丈夫,然后到自己的儿子,一脉相承,再往前推的话,王天纵的爷爷,爷爷的父亲,然后再往前...
数百年前,中洲的王姓天骄在北海开皇族,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北海王氏。
从那位先祖开始,到王圣宵,北海王氏已经经历了十位族长,可翻看北海王氏的离世,历代北海王氏族长,能寿终正寝幸福美满的,似乎只有一个。
从先祖开始,前三代的北海王氏族长都在晚年失踪,他们离开了北海王氏,然后就是声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第四代族长是唯一保持着北海王氏霸主地位,最终平平静静的离世的,走的很安心,因为他的儿子,也就是第五代北海王氏族长是那个时代中最出色的人杰,北海的权力交接极为平稳。
而第五代族长晚年状态下滑的时候,最终遇到了数百年来最恐怖的那位圣皇,巅峰无敌境加上超然境的精神力量。
五代族长最终战死于欧陆。
然后是李氏走出林族,正式入世。
第六代族长与李氏的第一位族长最终解决了圣域带来的威胁,林族和李氏开始正视精神力量的重要性,于是李氏的剑道内部多
了一条精神力量的道路。
而第六代族长在杀掉那位圣皇后重伤垂死,在去世之前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试验品,投入到了一项他亲自批准的计划里面。
这是北海王氏恶魔君团诞生的开始。
第七代族长,大概是北海王氏历史上最为庸碌的一位,他的能力其实并不差,但终究算不上顶尖,扛着北海王氏的责任战战兢兢,巨大的压力和繁重的事物几乎将他彻底压垮,重病缠身下,他死在了手术台上。
第八代族长,战死于英雄会,蒋氏等外来势力的入侵。
第九代族长,王天纵,至今重伤沉睡。
然后是王圣宵...
夏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具体评价北海王氏的男人,数百年积累下来的荣耀变成压力,一代一代的传承,这种压力会越来越重,压的人窒息,压的人会本能的放弃所有东西,包括自己,包括家人,包括孩子。
只有那种压力时时刻刻的存在着,为了家族,为了所谓的荣耀,为了北海王氏这四个字。
夏至已经无从推测北海王氏的历代族长死前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摩尔曼斯面对那永恒一剑的时候,就是为了北海王氏这四个字,没有选择逃跑。
如果他当时肯逃,哪怕逃不掉,哪怕依旧重伤,至少不会像是今天这么凄惨。
而她的儿子,在北海王氏面临着巨大的危机的时候,他同样没有逃跑,而是主动选择了
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所以北海王氏的男人全部都是混蛋,都是王八蛋。
而北海王氏的女人,她们是高贵的,甚至是尊贵的,她们高高在上,但是她们并不幸福。
只能说,是幸福过。
轮椅轻微的声音碾过了地面。
夏至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抱着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
跪在地上的王圣宵站起来,然后再次走到石桌前坐下。
他看着面前的果盘,伸出手拿过来,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一直吃,一直吃。
“怎么突然过来了?”
宋词坐在王圣宵面前,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问。
“睡不着,随便走走。”
王圣宵吃着水果,手上全部都是汁水,他没有抬头,声音里带着一种很平静的笑意:“走着走着,就到这来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都和妈住在一起照顾她。”
他似乎想要抬头,但还是低头将一片西瓜放进嘴里,轻声道:“辛苦你了。”
“我应该做的啊。”
宋词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你在害怕,对不对?”
“嗯?”
王圣宵低头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能感受到的...你注意点。”
宋词拿过纸巾,在指尖凝聚出了细碎的冰粒,纸巾变成了湿巾,她拿着给王圣宵擦了擦手,柔声道:“我是你老婆啊,还给你生了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我绝对是最了解你的女人了,至少是之一,我能感觉到,你在害
怕。”
“害怕...应该是一点点紧张吧。”
王圣宵想了想:“不至于害怕,不至于...”
“你了解我吗?”
宋词擦完了王圣宵的一只手,又去擦另一只。
王圣宵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宋词,笑道:“当然。”
“那你应该能感觉到的。”
宋词低声道:“我不害怕,我可以代替你,你如果了解我,那就应该会明白,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我一点都不怕。”
王圣宵抿了抿嘴,沉默着看着宋词。
宋词无声的凝视着他。
“我也不怕啊。”
半晌,王圣宵才深吸了口气,轻飘飘的开口道:“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可能,我是害怕的,但来到这里,看到你们,我就不怕了。
而且,你为什么要代替我?
北海王氏还在。
你男人也没死。
哪里轮得到你?
我是北海的族长,结果遇到事情了,让自己老婆上,我算什么?
北海这么多年,又算什么?”
最后几句,他的声音有些高,但最终他又强自平静下来,缓缓道:“我走之后,到父亲痊愈之前,北海的所有事物交给咱妈来处理,你做她的助手,诗诗...
如果诗诗会怀孕的话...
如果...
嗯,如果没有怀孕...
你和诗诗一起,多帮帮咱妈。”
宋词看着王圣宵,无声的流泪,她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却不停的流出来,脸色苍白。
“委屈你了。”
王圣宵低声道。
“事情明明没到这一步
啊...”
宋词喃喃自语着。
“真到了那一步,就晚了。”
王圣宵摇了摇头:“现在家里是个什么处境,难道还不够清楚吗?联盟行动之后,咱妈今后都不可能在出手了,姜哥重伤,短期内根本不可能痊愈,二叔拿走了半个北海,我侥幸突破了无敌境,但也是重伤,而且一个普通无敌境,在这样的局面里,能做什么?
我们在帝兵山,看起来安全,可外面都是什么人?
是二叔,在远一点,是已经撕破脸皮的太子集团,是秦微白和东皇宫,更远一点,是江上雨,是黑暗世界里无数窥觑北海王氏的人。”
王圣宵声音顿了顿,继续道:“现在看起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对吧?
但黑暗世界里已经有传言了,父亲要醒了,现在江上雨和李天澜的消息闹的轰轰烈烈的,可父亲的存在,其他人同样也不敢忽视,他们不知道父亲到底什么时候能痊愈,只能靠猜,也就是说,每一分每一秒,我们都有可能遇到危险。
在父亲真正痊愈出来之前,所有对我们有敌意的人,所有对我们有企图的人,都会不顾一切的想要覆灭帝兵山,现在他们没动静,并不是他们在犹豫,只能说,他们还在准备。
你看看二叔,如果我给他一个确切的时间,我说父亲明天就会痊愈,那么就今晚,他也许就会不顾一切的对帝兵山发动攻击,不惜一切代价的发疯,又何止是
他,所有人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