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三天。风卷着雷,闪电携着霹雳之势,肆意挥洒在白日旷野,也划破夜晚长空。
夏日的雨不来便罢,一来就带着强势的宣告,酝酿了那么久,闷憋了那么久,总得回本,初时风狂雨大,吹的人睁不开眼睛,想关窗又舍不得,后渐入佳境,变得温柔起来,滋润万物,如春雨一般,人也跟着变得慵懒了起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懒得做,只想享受此刻细雨温存。
街上没什么行人,孩子们不上学了,大娘的早餐铺子不开了,大商铺关了半截门,放归伙计,只掌柜的在窗边赏雨,连卖伞的都过了好生意的阶段,懒洋洋坐在藤椅上喝茶……
指挥使自也没那么多紧急公务忙碌。
三天。
从还没下雨的闷热午前,到雨都停了,四外安静,先在凉水亭里,之后回了房间,叶白汀感觉自己都要废了……虽然中间有停下休息,他会困会睡会被捞起来喂东西吃,但这也是极荒唐的三天啊!
明明仇疑青受了伤,体力竟然还这么强悍!
丢人是肯定的了,也不知道这里的下人们会怎么想……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一个都还没见到。
太放肆了……真的太放肆了,就是除了吃睡休息,都在干那种事啊!
叶白汀想起,他被翻来覆去,折腾的实在受不了时,找借口说想看阳光,歇一歇行不行,仇疑青亲他的耳朵,说乖,没有太阳;电闪雷鸣实在响的过分,他有些惊着了,下意识往里一躲,挨着仇疑青,仇疑青就抱住,低声问他,想了?然后继续;他说想看雨,仇疑青说雨太大没什么好看的,他说不想看雨,仇疑青又非得把他抱到窗边,一边继续想做的事,一边低声哄他,说雨落花台,景美声妙,不若共赏……
你不是说要尊敬我吗!不是要君子温柔,珍爱怜惜,绝不雷池一步吗!你的礼仪优雅都喂了狗吗,第一回就这么折腾!
叶白汀睁开眼睛时,心累的不行,这男朋友不要也罢。
“醒了?”听到身边人呼吸节奏变化,仇疑青抱过来。
叶白汀偏开头,没让亲。
仇疑青低笑:“不动你。”
叶白汀信他个鬼。
仇疑青:“真的,我也会累。”
“真的?”
“真的。”
叶白汀信了,在清晨枕畔,和爱人分享了一个甜甜的吻。然后……
“你不是说你会累么!”
“宝贝……你太好了,我有点……控制不住。”
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午时。
对着那张凑过来的熟悉的脸,叶白汀很难控制住脾气,一巴掌过去:“滚……”
仇疑青握住拍过来的这只手,轻啄手背:“别动,你有伤,会疼。”
叶白汀闭上眼睛:“你不动,我就不疼。”
仇疑青:“真不动你。”
叶白汀:……信你个鬼。
仇疑青低声哄:“你该吃东西了。”
叶白汀还是没动,饿是有点饿,但反正这狗男人会端过来……他转身背过去,不理他。
默了一会儿,仇疑青:“香膏和药用完了,你会受不住。”
叶白汀:……
虽然有点丢人,但这个理由,好像有点靠谱。
叶白汀任男人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给他穿衣服,二人对坐,帐中气味暧昧,他感觉自己得说点什么,冲破这个气氛:“北镇抚司公务忙碌,你不要回去看看?”
仇疑青给他穿上中衣,系袢扣:“看过了。”
“看过了?”
“嗯,你睡觉的时候。”
叶白汀:……
不要若无其事地炫耀你某方面很强啊!
仇疑青掠开小仵作额侧发丝:“可要起来?”
叶白汀往后靠了靠,有点拒绝:“腰好酸。”
看着他卷在薄被里的样子,颊染绯色,眸有水光,仇疑青眼神就有些深,喉头滚了滚。
叶白汀瞬间警惕,这狗男人不是吧,又想了?你才说过绝对不动了,连香膏和药都用完了啊!
“我要起床。”不能在这种地方呆下去了!
仇疑青视线滑过他颈间肌肤,似乎有些遗憾:“……好吧。”
被握住脚腕穿了袜子,穿上鞋,叶白汀动了动,走了两步,发现也不是那么难受。
不知仇疑青给他用了什么药,从哪寻的,最开始很难受,但仇疑青给他抹药抹的很勤,有时睡着了根本都不知道,醒了发现身上清洗过了,也用了药,药味不重,也不会让人不愉快,调了花香调进去,还挺好闻……
身上没什么力气是肯定的,接连几日‘操劳’,就他这体力,会精神百倍才怪,但太难受也不存在,除了腰稍稍有些酸,走路什么的一点事没有。
“去凉水亭?我想看阳光。”
“可以,”仇疑青似想到了什么,唇间噙着浅笑,“今日天气晴朗,有太阳。”
叶白汀脚步一步,可太知道这狗男人想起什么了!
算了,不跟他计较,房间厮混三日,他是真的想见见天光,哪怕可能会有点热。
一顿饭吃的……不算很顺利。
先前不知是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还是担心他会害羞,泡茶拿东西提饭收拾这些事,仇疑青全都自己来,舀汤喂饭都是。
尽管叶白汀已经抗议过好几次,说自己胳膊上的伤不要紧,早已经不怎么疼了,拿筷子吃饭完全没问题,仇疑青还是坚持要照顾他。
还对此刻相隔距离不满意,说离得远不方便,干脆把他抱到腿上,喂饭喂的相当享受,好像只要看到他这么吃饭就满足了,自己完全不会饿一样。
叶白汀却有点受不了,谈个恋爱而已,这男人好粘人啊,他都觉得粘乎的有点不适了,这男人竟然还很享受,前面三天……就算了,他真没什么力气,今天开始万万不可以了!
为了吃饭主动权,他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和代价。
但也算饱到了眼福,因为在自己家后院,抛却了指挥使身份,仇疑青穿的很少。
夏衫薄软,风一吹,身体轮廓清晰可见,领子随动作扩开一点,内里风光无限……武功高强,久经锻炼的成熟男人,身材真的很有些看头。
但是……
叶白汀看到对方身上的抓痕,眼瞳顿了一瞬,他竟然这么凶的吗,把人挠成这样子了?
还有腰腹伤处包扎的纱布……虽未有血色沁出,已然好转,但纱布未去,就是还没好,这男人还敢动的那么凶,不会疼的吗!
饭菜早已撤下,面前是飘着袅袅水气的茶香,仿佛岁月自此静好。
叶白汀心下忽转,手指触及仇疑青腰腹伤口,微微蹙了眉:“……你故意的?”
仇疑青握住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嗯?”
“总感觉,以你身手,不应该受这么多伤。”
“没什么不应该。”
叶白汀很认真在说这句话,仇疑青却很随便,话音间甚至有调侃,全然不当回事,还将茶盏拿起来,要喂给他喝。
慢慢的,叶白汀明白了,仇疑青不想聊这个事,或者说,他说对了,仇疑青就是有意受这些伤,以他身手,并非不能避免,或怒或气,他可能觉得没保护好他,应该要受些惩罚。
叶白汀冷下脸,推开了茶盏。
“怎么了?”仇疑青指腹碰了碰杯壁,“不烫的。”
叶白汀定定看着他,再次重复这个问题:“为何受了这么多伤?”
仇疑青眼梢微垂,放下茶盏:“被笛声诱制,全不由自己。”
叶白汀眉眼更静:“是么?”
“不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仇疑青伸手摘了颗葡萄,剥开皮递过来,“不想喝茶,就吃些果子,润润喉。”
叶白汀拍开他的手,站起来就往外走。
仇疑青扔了葡萄,拉住他:“怎么了?突然不高兴,生气了?”
叶白汀冷笑一声:“我不过一个小小仵作,怎么敢生指挥使的气?”
仇疑青看到他颈间红痕,皱眉:“是我……太放纵了。”
这种神情,这种语气,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叶白汀更恼,用力甩开他,大力往外走:“才不是因为这个!”
仇疑青一个旋身,把他按在亭角花墙,身体欺近:“所以是……真生气了。”
叶白汀心中无力,瞪他:“是又怎样!”
“宝贝……”仇疑青低头亲他唇角,“可以不在这个时候,同我吵架么?”
“怎么,我心情不好,想要吵架,还要看日子?”叶白汀冷着脸,“因为和你在一起了,因为昨夜和你好了,因为现在应该你侬我侬,花好月圆,有不开心也不能说,有情绪也得敛着,得时时看气氛,照顾你脸色?”
仇疑青眸底有些乱:“我不是这……”
“走开,别碰我!”
叶白汀推开了仇疑青。诚然两个人过日子,该要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但现在他不想,他不愿意,就是不开心了!
仇疑青担心伤着小仵作,不敢下手硬来,只是阻着他的路:“到底怎么了?”
叶白汀看他的眼睛,眸底一片火气:“自己想!”
说完绕开他就走,中间还因为身体不舒服,脚步顿了一下。他抿了唇,扶了扶右胳膊,姿态不怎么好看,但非常坚定的走了:“不许跟着我!”
仇疑青万万没想到,千山万水走到今天,好不容易……竟然把人给惹生气了!不理他了!
三息过后,老管家跑了过来,满脸焦急:“将军!少爷怎么走了!采买绣坊送来的新衣裳还没来得及试,厨下研制的新菜晚上才能头一回做,家里的账本子也没来得及看,还有库房那几大箱子宝贝,将军不是说给少爷准备的?这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看,连院子都没来得及转,少爷怎么就走了呢!您快点过去,把人追回来啊!”
老管家操心的不行,见自家将军穿的实在不像话,一边絮叨,一边眼疾手快的找来外衫给他披上,囫囵一绑,就把仇疑青给推了出去:“您倒是快点动!”
老头急的跺脚,再耽搁,人就出了二门了!
仇疑青皱了眉:“他好像……生我的气了,很严重。”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老管家更跺脚:“您也不知道疼着点人!就知道少爷会害臊,不叫咱们上前,可您也怜惜着点啊,就刚刚那一下,老奴就瞧见了少爷颈间红痕……少爷多矜贵的人,可不是咱手底下的兵,随便摔打操练的,您下手太虎,少爷身体不舒服,怎么可能情绪好,这种脾气不冲着您发,冲着谁!”
仇疑青给自己扣上腰带:“你说的对,这脾气……是该冲着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