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好不容易把自个儿身上的绳子解开,探头望着滚到一边的男人。
紧闭着双眼,额头上已经起了个大包,看着是个20来岁的年轻人,而他们驴车上还多了个包袱,应该就是这个人的。
三娃整个人就站在驴车上,照例是双手叉着小腰,一副完全看不上这人的样子。
“呸,没啥本事居然敢当贼。”
胡大夫无言地看了眼三娃,也就是碰上这小子了,一般人准拦不住。
就比如自个儿,胡大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老残腿”。
跟三娃一比,可不就是又老又残的。
唉。
胡大夫连忙下了驴车,走到那个昏倒的年轻人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下面。
微点点头,喘气的呢。
确实如同大娃说的那样,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应该是走亲戚的吧,走这边路的,都是从村里到市里的。”
萧师傅也过来给这人把了把脉,她还把大包袱塞进了这个人的怀里头。
“没事的,再过一会儿他就要醒了。”
三娃满不在乎。
而萧师傅却有些不放心,还捏了捏这人腿脚和腕上的骨头,都没事,她这才放了心。
胡大夫见着没事,就站起了身。
“看来确实是脑袋磕了个包,震晕过去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
“我们赶紧走吧。”胡大夫拉了下萧师傅的一只胳膊,现在不走一会儿人醒了越说不清楚了。
“平时也没碰上敢随意偷驴的,今天真是不巧。”
萧师傅驾着兽医站的驴车,也不是头一次,今天就觉得不对劲。
要不是时间仓促,这人又是被三娃踢倒的,萧师傅还想问问他到底要想怎么样。
胡大夫把驴车驾得稳稳的,走出去一段路他还回头看了看,发现那个人好像动了一下。
“得驾。”
胡大夫把驴车驾得更快了,小驴子跑得很快的,没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而趴在地上晕过去的那人,才慢慢地醒了过来。
他一醒来就觉得脑袋像是要炸了一样,伸手一摸,脑袋后面有个大包,然后再一摸,额头上还有个大包。
这个人用力咬着牙,恨恨地说,“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而已经离得很远的驴车,也没人听到他的话。
不过胡大夫毕竟是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知道这种敢偷集体财产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他还是问了问三娃,
“你冲过去踢他的时候,他看到你了么?”
三娃坐在车板上,两只胳膊叉在胸前,最后摇了摇头。
“我踢他的时候他是背对着的。”
大娃:那你踢他之前呢?
不过大娃没说话,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个事。
况且,从目前看白白的事情差不多就要完事了,他们用不了几天就要回家了。
大娃这时候觉得,他们是根本不可能和那个偷驴的见的。
其实胡大夫也差不多这么个想法,在他问了三娃后,不由地心里是非常的轻松。
把俩个娃和萧师傅放到快到家门口的地方,胡大夫又去送还驴车了。
萧师傅同俩个娃刚进门,就看到一个黑影朝她扑了过来。萧师傅赶紧用双手接住了,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小白,你咋没去上班呀?”
别问萧师傅咋知道的,看白白同学那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她一猜就猜得准准儿的。
胡瑶冲着萧师傅招了招手,用手又指了指白白同学,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本来白白同学回她那屋休息去了,可在看到萧师傅的时候,又哭开了。
萧师傅多了解白白呀,把装药的大筐放到院子里的木架子上,这才有空同白白说话。
“先找个毛巾擦一擦你的脸,我把挖回来的草药都摆在笸箩里,你就站我边上说。”
“嗯。”白白去洗了把脸,然后凑到忙乎草药的萧师傅跟前儿。
白白感觉特别的委屈,“师傅,我妈已经把我卖给一家人了,那家人能出600块。”
萧师傅是知道600块的,可是不知道小白妈这么快就下决定了。
“不对啊,你妈不多挑挑么,不是说有三家么?”
白白摇了摇头,“我大哥说我妈已经决定了,他说都不管用。”
白白大哥还算有点良心,意思是让白白偷跑了,等过几年的,小白妈慢慢地把这个想法歇了,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过去了。
而对于小白妈非常了解的萧师傅,却摇了摇头。
“你妈的想法这辈子都不会变的,过几年你再回来时,还照样卖。”
萧师傅看着一副生无可恋的白白,又不得不点醒她。
“搞不好你过几年回来了,你妈有了这次的经验,会在你不知不觉中把你卖了。”
萧师傅把事情又往更坏的地方说了说,
“下药直接抬走的,又不是没有,你可不要抱这种侥幸思想。”
“那要怎么办啊。”白白眼睛都哭疼了,可她是一点好法子都没有。
“那个人出了600块,我居然被卖了600块?”
白白的脑子又成了浆糊,说的话都是颠三倒四的。
“什么600块?”胡大夫刚进院子,就听到白白哭喊着600块。
萧师傅叹了口气,“小白妈已经定下来了,把她卖给了一个乡下的,那家出的钱数正好600块。”
胡大夫一听就觉得不对啊,连忙走到了白白同学的跟前儿。
“那个,你妈是说600块彩礼,这我也知道,我这不是准备给筹钱的么?”
“胡大夫,你也去啦?”白白都有些懵。
胡大夫点了点头,“本来我想着我用600块把你给‘买’了,你妈为啥这么着急?”
“我大哥说对方答应给600块,我妈就应了这家了。”
“哎哟喂。”胡大夫用力拍了拍大腿,
“我还怕你妈再涨价,没敢当面应她,这。我现在去还来得急么,能抢过来么?”
萧师傅把发急的胡大夫给扯住了,“干什么去,你现在去了也没什么用,小白妈定好的这事,听着不像是刚定的。”
胡瑶从边上蹭了过来,也觉得不像是刚定的。
“那家人愿意出600块,只图小白这个人么?”
这又不是不缺钱的时候,现在不仅缺钱缺物缺粮,啥啥都缺。
也没几个人真的为了“爱情”,付出一切,甚至整个家庭。
白白也总算听明白了,差点又哭了,顶着难看的脸一字一字地说,
“我都不认识他啊。”
人都不认识,哪来的爱情。
所以那家都是村里的,花600块“买”个媳妇?
胡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而胡大夫却是反应最快了。
“会不会是,为了兽医站的工作?”
“兽医站虽然赚得不多,但是这个岗位好呀,既清闲又有面子,毕竟还带着个医嘛。”
兽医也是医,尤其这个工作,特别受村里人喜欢。村里人没钱养大牲口的,也能在家里养个鸡鸭的,条件稍好的也能养猪。
而村里头生产大队都差不多有牲口棚子,驴子骡马牛,都是常有的。
不管是村里的庄户家还是生产大队,太稀罕兽医了。
这么往下一分析,就知道这家人图的是什么了。
胡大夫非常的肯定,
“就是为了白白的这个工作,只要白白一嫁过去,这工作就是600块那家的了。”
相当于小白妈把亲闺女同一个工作岗,一起卖了600。
小白妈同这家不知道谈了多久了,还搞了一手暗渡陈仓,明着多谈几家,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亲闺女卖了。
“小白啊,你想清楚了,你妈这人心狠着呢,即使你现在跑了,将来还会加倍地收拾你。”
胡大夫也算是又帮着白白把事情捋了一遍,刚才胡瑶也说的差不厘是这个意思了。
白白眼睛是红肿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唇连着抖了好几下。
“真、真的只能断亲了么?”
胡大夫听了后微愣了下,然后眼睛马上就亮了。
“这个也是最好的法子,另外,你还得放弃你这个工作了。”
“啊?”白白傻眼了,她还真没想过不上班的事呢。
可到这个时候胡大夫也没说出来,他们是计划着让胡瑶带着白白回去呢。
毕竟白白人还真挺白的,虽然表面上能跟她妈杠,可实际上是个属怂的。
萧师傅也正好把草药都铺在了笸箩里,稍微晾晾就要装布袋子放在阴晾处,过几天胡瑶走的时候带回去。
这些药材只需要简单的晾晒就可以了,而具体药物的炮制,到时候带给二娃让他处理。
萧师傅一开始听三娃的这种说法时,还觉得很不可能思议的。不过她又看了看可爱的三娃,不断地弹腿儿伸胳膊的,又把肚子里的话直接葬了。
“嗯,那萧奶奶就稍微晾晒一下。”
“明天咱们还去。”三娃眼睛亮亮的,歪着小脑袋。
“成。”
萧师傅不能不去呀,她不放心那些草药,而且她还知道大娃和三娃还要往再深片的老山头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