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最后一抹亮光隐入墙角,夜风逐渐刺骨。
檐下挂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一片投在门窗上的竹影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会儿出现在门上,一会儿出现在地上。
白缪在黑暗里听着沙沙的竹叶声,不安地扣紧爪子,懵懂的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锅盖。
她是想跑的,可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连猫带锅盖被压在了瓷缸里。
此时她饿得脚步发虚,两条细伶伶的腿站立起来,扒着滑溜溜的缸壁疯狂抖动。
本来打死也不愿意喝奶的,然而空落落的肚子让白缪觉得,脸皮算什么,她就该喝饱了再跑。
现在就是让她去啃树皮,那也没问题。
也不知那俩人打什么主意。
除了一开始将她带回来外,他们再也没理过她。
好像已经忘了门口关着一只娇软的小猫咪。
她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有人问:“大人,您真的不管外面的小猫了吗”
“大人,这么冷的天,它会被冻死的吧。”
“虽然是那只小猫闯入了这儿,但它也不是故意的,那么小一只,才刚出生呢,是吧。”
里面那人没作声。
那位被称作“大人”的人,自始至终没说话。
过分!
抓了她来,又不好好对她。
“啾——啾!”白缪大骂一声,小小的胸腔哼哧哼哧地喘气,她饿得眼前发花,直直往前栽下去。
面前的缸壁一看就很结实牢靠,要是直接撞上去还不撞死个猫!
白缪心中一紧,她急忙伸开爪子撑在面前。
尖利的爪子在釉面上留下“——”地一声尖锐难受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书房外格外醒目。
这一声好像提醒了屋子里的人,她还活着,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嘎吱一声。
“唉啾?”她好奇地站起来,两只前爪离地,期待地抬头,一口尖尖的ru牙明晃晃的,龇牙咧嘴等待着。
突然黑布被掀起一个角,她只看到一跟白白的手指在上面一晃而过,稍微试了试她身上的温度。
接着白缪就感觉腾空而起,世界在晃,虽然幅度很小,但还是让她不能再保持站姿。
叭地一下,她被撞在壁上,不受控制地呜咽了一声,粉嫩的梅花垫捂着鼻尖,乖巧的睫毛一颤一颤。
她正在心里偷偷骂人,嘴巴里也嘀嘀咕咕地小声讨伐。
外面却突然顿了一下,白缪敏锐地感觉到有一股视线一扫而过,她被盯得头皮发麻。
似乎是在照顾她的感受,晃荡的幅度小了很多。就连进门突然拔高的动作也被压得小小的。
这个动作讨好到了她,嘴巴上虽然还在咪咪咪地的嘀咕,但嗓子软了不少。
她感觉进入了一个很暖和的屋子,接着瓷缸被放下来,脚步声又远去了。
白缪困惑地用脚挠头,就让她换了个地方待着?完事了?
也不是毫无动静,过了一小会儿,侍女进来收拾屋子,恰巧在说她。
白缪抬起耳朵去听。
“老夫人的那只白猫儿,白日竟然跑到大公子这儿来了,亏得那是老夫人的爱猫,要是外面的阿猫阿狗,早就弄死丢出去了。”
一人惊讶道:“大公子这么残暴吗!虽然看着冷些,但是也不像这种人啊。”
“你是刚来,很多事还不知晓,大公子狠起来,那可是给人判了满门抄斩的。”
这么冷血?!
那那个大公子会不会把她弄死扔出去?
白缪心肝颤,要真的弄死她,她还不能用术法反抗。
她怎么就是猫呢!她那么怕疼,要是一下子死不了,一直虐待拷打她怎么办!
虽然她不会真的死,凡间的肉身坏了,大不了用真身示人。
可是,听历劫过的神仙们说,死亡的感受是真实的,疼也是真实的。
白缪咬牙切齿的默念着东岳帝君的名字,但怨恨不能驱散无助和恐惧,她都快吓死了。
后面她们再说了什么,白缪根本没心思去听,一心想着怎么逃出去,怎么找到帝君,怎么回天上。
她忧愁地趴在地上,蜷曲着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时间越长她越害怕,就像得知死期后,只能一点点等候铡刀落到脖子上。
偏偏这是很慢的过程,铡刀落下,也许是这一息,也许是下一息。
这一息一息组成的时间,每一时每一刻都是恐惧和煎熬。
前不久她还是漂亮美丽的白缪仙君,天界美人榜榜首,仙龄轻轻就掌管一方地狱。
即便有不服她的,但她有地府之主东岳帝君罩着,从没人敢舞到她面前。
如今,对她最好的,如兄如父的东岳帝君,把她拉到凡间,掉到了变.态手里,她做梦都想不到这是正在发生的。
她抱着自己,期望这是个噩梦,醒来自己还在神殿中。
侍女围绕,美食相伴,然后她再冲去暴打东岳帝君一顿,以泄今日之恨。
可她知道这都不是梦。
又过了一阵,就在她奄巴巴快睡着的时候,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白缪心生警惕,心里擂着鼓。
那层黑布被掀起一个角,一只骨节分明,犹如白玉雕刻的手伸进来。
那手虚虚握着,白缪以为是要揍她了,吓得“嗷呜”一声,左右逃窜。
地儿就那么大,逃无可逃。
她头一扭,背过身去,用毛茸茸的屁股对着那只拳头,小爪子捂住眼睛埋到胸口下,整个猫瑟瑟发抖。
她藏着脑袋,小尾巴一颤一颤,感觉心跳快要骤停,又感觉马上要爆炸,种种凄惨死法在脑海里滚动。
长痛不如短痛,白缪大喊一声,撅起臀开始挑衅。
来啊!
你揍啊!要揍就揍屁股,屁股肉多!
抗揍!
气势起来后,她胆子肥了,小肉垫艰难地拍了拍屁股:“啾~啾啾!!”
然而,那只手僵在空中,对于幼崽的行为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晌才缓慢地放下,手掌打开,一枚小巧的糕点出现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