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垂着头,理着头发的手顿住。
她阴恻恻地侧过脸,估计不知道自己现在形象有多可怕,黑暗里,就她惨白惨白的,衣裳也惨白惨白的,还给自己弄了一身白惨惨的光。
也不知道是从哪发出的光,反正她现在就是黑暗里的一光团,李二想注意不到都难。
头帘的阴影把额头眼睛都遮住了,只有一个下巴颏,还有快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从凌乱发丝里钻出来。
李二眯着眼睛看,还揉了一下眼睛,他顺着发丝往她脸上看:“你你是谁,娇娘呢?让娇娘滚过来伺候我!。”
突然,女鬼的头掉下来,手掉下来,凌乱的头颅像纸人脑袋一样,轻飘飘地滚到李二面前。
那只断手满是血,在床上爬动,所到之处拉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断手扒拉着断头脑袋做鬼脸,吐唾沫,问他:“官人,是我呀官人~您还要奴家多少血呀,都给您,够不够?够——不——够”
她一开始满腔柔情,腔调婉转,到最后,话音拐了一个弯,变得尖细又狠厉,断手还扯着李二的裤腿往下拉。
李二“啊”地一下,左脚踢右脚,要把它踢开,屁股死命往后挪:“我没有要你的血,是娇娘的血,谁要的你的血你找谁去。”
他慌乱地拉开里衣,从脖子下拉出一根红绳,红绳下是个粉红色的石头,里面是娇娘的血。
他抓住这个血坠子,拼命喊着:“挡灾,给我挡灾,娇娘救我,娇娘救我,你去吃娇娘,去吃娇娘啊。”
女鬼笑了一声,没有身体的脑袋在床上滚动。
那只血手扒开她脸上的发丝,露出一张涂成纸人娃娃的脸,她一笑,脸上两个红胭脂团高高耸起,诡异又显眼。
女鬼:“李郎,我的李郎,我就是你的娇娘啊,咱们夫妻一体,我替你挡灾死了,阎王爷叫我来找你,陪我一起走啊~”
她的断手爬上李二的膝盖,凄凄惨惨哭道:“李郎,你看我这手,是你放血割断的啊。”
李二“啊啊啊啊”后退:“我不是,我不是你丈夫,我写休书,写了休书就是两家人了,你求阎王爷放过我吧。”
女鬼突然顿住,那个漂亮的小仙人只要她吓李二,吓到他再也不敢打娇娘。
只要他一动打娇娘的心思,今夜这个骇人的场面就会伴随他一生,永永远远在他梦里循环。
但是。
女鬼没想到还有这样额外的收获,她也没想到只是吓吓李二,李二就要和娇娘和离。
果然,男人就是这个德行。
她轻嗤一声,断手托着脑袋,捧回脖子上:“好呀~”
李二连滚带爬滚下床,奔到橱柜下,找出炸毛的毛笔。
炸毛毛笔已经秃得没有几根毛,但勉强能用。
但家里没墨块,墨那是有钱人家才用得上的,那东西消耗不大,但是贵。
他从灶下面掏了一截木炭出来,碾碎了,和着酱油和水搅和在一起,就是当墨使了,扯了一块布,就写。
他小时候念过一段时间学堂,认得几个字,艰难地写下和离书,有些字还写错了,那些字歪歪扭扭像蚊子一样趴在纸上。
但女鬼不介意,她拿到了和离书,举在手里,噘着嘴巴吹。
上一息还湿湿的布料,下一息就干了。
她捏着和离书,临走前又吓唬他:“你明天不许反悔,你要是敢反悔,奴家又来找你。”
可怕的纸人妆面做出娇羞的样子真是可怕。
李二头点得像舂米的大木锤:“不敢反悔,不敢反悔。”
“还有,你明日要去指认董家兄弟残忍杀害马家女,是董家兄弟利益熏心,编排故事哄抬血吊坠,赚黑心钱。”
有了李二的指认,还有马家院子里的痕迹推测,官府就可以通过一系证据列摸查到董家身上,为死人定罪。
李二根本不管她说什么,反正说什么他都一律说好。
李二满口答应。
女鬼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和离书离开,她一下子就穿过墙,消失不见。
李二吓尿了裤子,“咚”地倒回床上,直挺挺躺着,直到白日醒过来。
佘舟野带着人来敲门,他身后孟含一手拿着官府认证过的放妻书,一手拿着拘捕令。
缪缪崽崽就趴在客栈二楼看热闹。
昨夜女鬼消失后就拿着和离书献宝一样献给了白缪,有个这个,娇娘就可以带着孩子脱离苦海。
“官府盖了章,就是走了明面的,婚嫁各自,谁也管不了谁。李二再打娇娘就是殴打良民,会被抓起来打板子,再丢到大牢里蹲着。”佘舟野当时这样跟白缪解释。
“好好好,这样很好!”白缪拍着巴掌,拿着那块布开心得不行。
佘舟野带着人忙活了一晚上,没睡觉,把什么都弄好了。
李二一晚上都睡得不好,鸡还没打鸣,外面就有人敲门。
他骂骂咧咧地用脚去踹娇娘,让她滚去开门。
踹到一半,他突然惊醒,将脚收回来。
娇娘变做的女鬼还在眼前晃悠,感受着身边人的呼吸,他僵住。
他僵硬着脑袋,慢慢转过去,害怕看到的是娇娘变成女鬼讨命的吓人样。
好半天才敢睁开眼,剥开熟睡中的娇娘的发丝,手底下露出一张软弱可欺的脸。
李二一口气吐出来,是梦啊,突然气起,一脚踹过去:“睡睡睡,只晓得睡,跟死猪一样,猪一样懒还不晓得起来伺候人,还敢在老子梦里吓老子。”
娇娘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还在白缪临时为她施小法术的梦中,梦里李二和她和离了,她带着孩子,靠自己织布绣花开了个小铺子,生活美满幸福。
李二见她叫不醒,门外又叫魂一样在拍门。
还有官差在嚷嚷,他想到作夜梦里,那个娇娘鬼叫他去指认死了的董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