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闻舟一把推开病房的门,见那病床上面色惨白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点笑意,既不冰冷、又不嘲讽,几乎是安详的。
透着安息意味的安详。
这么多年,骆闻舟鲜少去她面前自讨没趣,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她,连她住院,都是跟着别人一起匆匆到医院点个卯,一时间竟然觉得她陌生得有些不认识了。
陆局抬起头大声说:“去找医生!”
骆闻舟如梦方醒,撒腿就跑。
就在他方才跑出病房,看见楼道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好像是杨欣!
骆闻舟扭头匆忙冲常宁说了一句“快去叫人”,随后撒腿追了出去。
费渡窝在骆闻舟家的沙发里,盯着白墙上一点一点往前蹭的时钟,他皱着眉思量着什么。
忽然,厨房里传来“砰”一声巨响,打断了费渡的思路。
他回头一看,正好目睹骆一锅不知丛哪摔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英姿”。
年前骆闻舟父母来过一趟,给“亲猫”骆一锅买了太多的零食,原来的地方塞不下,骆闻舟腾出了一个专门的橱柜给锅总放宠物用品,那柜橱在厨房,顶着天花板,柜门上没有抓手,人手开关当然不在话下,猫爪却有点困难了。
只要不上锁,骆一锅平时开个把房门柜门完全不算事,偷吃业务相当纯熟,再加上这几天被勒令控制体重,馋得抓心挠肝,忍不住自己动爪丰衣足食——它先从冰箱顶部纵身一跃,精准无比地撞在柜橱门上,企图一通乱抓扒拉开柜橱门,不料光滑的柜橱门没地方落爪,骆一锅把自己拍在柜上面,拍成了一张“猫片”,又张牙舞爪地滑了下去。
而它尤不死心,重复以上线路又试了一次。
费渡没有同情心地在旁边观看了骆一锅的惨败,目光落在垃圾桶里没来得及清理出去的空罐头盒上,心里忽然一动——对了,那天他确实给骆一锅拿了罐头,后来被别的事情耽搁,就忘在了一边,没想到在梦里想起来了。
他打开手机,翻开了一个记事本,看着自己那天早晨烧得迷迷糊糊时留下的记录——猫罐头、骆闻舟生气、陶然受伤、窒息、密码来源、女人的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注:“坏嘎嘎是好人削成的”——《骆驼祥子》老舍
另外,133章中郎乔日志的“1月16日”修改成“1月6日”,因为后面杀手证词中和老张接触的时间是11日,时间上有点小bug=w=
☆、第150章埃德蒙·唐泰斯(二十一)
费渡踱步到客厅一角,那里支着一块十分文艺的小白板,这玩意还是他买回来的,不料自己没用过几次,反而成全了一个姓骆的唐僧——骆闻舟以前是纯啰嗦,现在则是在嘚啵之余,还要把他嘚啵过的鸡毛蒜皮条分缕析地归纳总结,高挂在白板之上,对费渡的眼和耳实现全方位的耳提面命,十分丧心病狂。
费渡犹豫了一下,念在某个人吭吭哧哧写了半天的份上,没舍得擦,他把白板翻过去,取出马克笔,画了一个坐标系,横轴代表时间,纵轴代表压力源。
相比方才发生的事,久远一些的记忆可塑性更强,被大脑适当增减修改的可能性更大。
而相比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压力源对本人的影响越大、造成的不适感越强,体现在深层意识的梦境里,被歪曲的可能性也越大。
没开猫罐头这件事,对于那天晚上的费渡来说,是刚发生过的小事,很浅的表层记忆,他觉得自己与其说是梦见,倒不如说是半梦半醒状态中想起了这码事。他在坐标系中的原点处画了一道斜杠。
接下来是“骆闻舟生气,怎么也哄不好”的情景。
骆闻舟那天晚上确实有一点焦躁,费渡感觉得出来,但没有到生气的地步,只是最后,费渡确实没弄清自己有没有哄好对方,也许是因为这个,他在梦里多少有些记挂,而他的梦不知道为什么要小题大做,放大这一点轻微的记挂。
费渡有点疑惑,感觉自己最近是操心得少了,多大点屁事都能占一席之地。他歪着头斟酌片刻,沿着“压力源深度”的坐标轴,往下少许挪了一点,画上了第二道杠。
那么再之后,是“陶然受伤”和“窒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被混在同一个场景里。
费渡写到这里,放下马克笔,皱紧眉,在白板前略微踱了几步,有些分析不下去了。
人的意识与记忆里藏着非常复杂的投射和非常微妙的扭曲,表层的逻辑和深层的逻辑用的好像不是一种语言,即使费渡自觉对自己已经非常坦诚,还是很难客观地解读那天一系列让他如鲠在喉的梦。
按照常理,一个能把人猝然唤醒的梦,一定是触碰到了这个人心里压抑得很深的焦虑和恐惧。
但费渡扪心自问,认为自己并没有焦虑,更谈不上恐惧,“恐惧”于他,就像是电视电影里的明星——知道这个人,隔着屏幕天天能看见,但现实中究竟长什么样、脾气秉性如何……这些就无缘得知了。
他没感觉自己听完陶然送医院抢救的消息后有什么不冷静,车祸已经发生,能做出补救的只可能是医生,没他什么事,费渡记得自己只是一路在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