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赌场,拐了两个弯,那名伙计将他们引到一扇漆黑的木门前,敲了敲门:“三爷,人来了。”
里面传来黄三低沉的声音:“进来。”
于是那名伙计打开门,对叶荣秋鞠了个躬:“二少爷,请。”
叶荣秋做了个深呼吸,整了整领子,抬起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阿飞和黑狗紧随其后。
此处的隔音效果极佳,他们进了屋,外面的伙计将门一关,赌场的嘈杂声便彻底被隔绝在了门外。叶荣秋进门第一眼看见屋子正中间跪着一个穿着洗旧了的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满身都是伤,正瑟瑟发抖。叶荣秋不认识他,不明所以。
黄三爷抽着雪茄,面朝南悠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他四十来岁年纪了,长着张阔气的圆脸,眼神老辣沧桑。他身后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肌肉虬结的保镖,像两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他笑眯眯地看着叶荣秋:“二少光临大驾,不容易,真不容易。”
叶荣秋没有理他,眼睛盯着冯甄。冯甄被人捆着双手双脚,蜷缩在屋子的西面一角,一只眼睛是青紫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嘴角还带着血迹,显然被人好好“招待”过了。他一看见叶荣秋和黑狗,眼里就立刻发出了祈求的光芒,低声叫道:“茂实。”
叶荣秋忍着怒气道:“三爷,敢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黄三爷却笑咪咪地摆了摆手,指着身边的座位道:“不急,来来来,茂实啊,来这边坐,等我处理好了这件事,咱好好聊聊。”然后他沉下脸,叫道:“黑狗。”
黑狗立刻上前一步,在黄三爷身边低下头:“三爷。”
黄三爷弹了弹雪茄的灰,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黑狗:“来,你念念。”
黑狗拿起纸条,念道:“今欠黄三爷一十五大洋,将于十一月十五日前归还,特此立据。李廿。”
叶荣秋有些惊讶地看着黑狗,黑狗面无表情,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叶荣秋本以为这些成日作恶的混混都是大字不识得一个的,因为没有受过文明的教育,才会像野蛮人一样粗鲁。黑狗认得字,这倒叫他有些惊讶。
很显然,跪在屋子正中间的那人就是李廿。他听黑狗念完了欠条,趴在地上咚咚磕起头来:“三爷,三爷,你行行好,再宽限我几天,等我赢了钱,我一定还,一定还!”
叶荣秋打量着这个叫李廿的人,从他的打扮上来看,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还得出十五个大洋这么多钱的。叶荣秋皱着眉心想:原来是个赌徒。那么落到这样的境地,怪不得别人,只怪他自己。
黄三爷嗤了一声:“宽限几天?老李啊,这笔钱你是半年前从我这借去的,说好一个月就还,我等了你一个月,你说要宽限,我给你宽限,你又要再宽限。如今过了半年了,我要是再由你拖着,不是坏了规矩?别的人要怎么看我黄三爷?”
李廿不住讨饶:“三爷,我求求您,您再借我五个大洋,我这回肯定能翻本!”
黄三爷抽了口雪茄,悠悠道:“再加你五个大洋?”
李廿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五个指头,赔笑道:“再借五个,最后一次,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黄三爷又抽了口,突然厉声道:“黑狗!”
黑狗二话不说,从腰侧拔出一把小刀,上前抓起李廿那只张开的手压到地上,刀尖顶在李廿的手心上。李廿吓得勃然色变,惊恐地挣扎起来:“三爷,三爷,不,别……”
黄三爷冷冷道:“剁他一根手指,省得他贪得无厌,见人就要伸手掌。”
“啊!!!”
黄三爷话音都没落,黑狗的刀已经熟练地切了下去,仿佛切的是一根萝卜。瞬间一股鲜血飚***,溅了一地。一根断指滚落到叶荣秋的脚边上。
叶荣秋倒抽了一口冷气,险些晕过去,幸好阿飞扶住了他。叶荣秋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这样残忍的画面,这种事情他听说是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亲眼看到,就让他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炸了起来。
李廿抓着自己的手掌在地上惨叫打滚。外面是热闹的欢乐,屋里却是人间炼狱,被一堵墙隔着,就隔成了两个天地。
黑狗收起短刀,浑不在意地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血迹,面无表情地走回黄三爷身边。黄三爷转身对自己身后的人吩咐道:“带他出去,拿四个大洋给他,叫他拿房契来抵。”又对李廿道:“我再借你四个大洋,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笔钱就不收你利钱了。我在道上混,也是讲规矩的,你那间祖宅值十九个大洋,我也不亏你。你从我这拿了钱去,下个月还上钱,就两清了。还不上,拿你的宅子来抵,也是两清。”
李廿听到又有钱拿,便不打滚了,捧着汨汨流血的手掌虚弱地笑道:“谢谢三爷,多谢三爷。”
黄三爷不耐烦地摆摆手:“带他出去吧。”
李廿被带走后,黄三爷又换了副表情,亲切地望着叶荣秋笑:“茂实啊,来,坐啊,你站着不累吗?”
叶荣秋的脸色还是惨白的,身体微微发抖,手不自觉地来自己的腰部来回蹭着,让自己能感受到藏在腰间的瑞士军刀。他发觉自己从前还是低估了黑狗,也许是因为黑狗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痞气的二流子样,让他误以为黑狗真的只是一条狗。事实上,他是一匹凶狠的狼。
叶荣秋道:“不必了。”他不愿意靠近黄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