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双手盖住脸,狠狠地上下揉搓几次,心说:“愁死我了。”
直到这时,他对宋小宝嘴里那句“二哥要得自闭症”才有了一点认识,小宝虽然毫无常识表述不准确,但肯定是魏之远不正常的沉默和情绪不良才让她有此联想的,要么她好端端地干嘛造谣呢?
还有那一柜子的书……整洁到近乎严苛的室内环境,门后贴着的光怪陆离的梵高画海报,无不凸显出某些不属于少年人的压抑和挣扎。
魏谦恍然发现他的后知后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难道不应该喜欢某些运动明星吗?有个性一点的也不过是崇拜一些科学家或者著名大富豪,哪个会把自己屋里活活弄成社会学图书馆?
他竟然还没当回事。
魏谦简直怀疑自己身上有与宋小宝同志如出一辙的没心少肺。
晚上魏之远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拎着外套进屋时,就发现大哥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是等着他。
魏谦:“小远,你过来。”
魏之远应了一声,觉得他的态度有点不对劲,他心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一时没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谦也不知道自己把他叫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他想开口问杂志的事,问不出口,少年的目光澄澈而专注,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时候,显出一点可爱的温柔来。
准备好的皮带静静地挂在屋里,被魏谦盛怒之下失手打碎的杯子碎片还包裹好了躺在垃圾桶里,而他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谦忽然站起来,抬手揽住魏之远的肩膀。
魏之远好像受到了某种惊吓,激灵了一下之后猛地一僵,随后又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好像既有些不安,又不舍得这样挣开,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哥我一身汗,我……”
魏谦用力拍拍他的后背,心里很酸,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放开了魏之远:“别太累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告诉哥,嗯?”
魏之远内心十分疑惑,不明白他唱得哪一出,可是本能地知道自己最好别问,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魏谦看着他回屋,重重地叹了口气,内心无比沧桑地跑到阳台上抽烟去了。
他有种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的感觉,明明就是个小青年,操心的全是中年人的事,想起前两天老熊和他开玩笑说要给他介绍对象的话,魏谦愤愤不平地想:“我自己还没对象呢,都已经开始操心起这帮小崽子搞对象的事了,怎么活得这么扭曲呢?”
魏谦忍不住找仍然外地留守战场的三胖倾诉。
三胖好容易清静一天晚上,早已经睡得人事不知,被他一个电话野蛮地拖出了梦境,当场恨不得和小子割袍断义。
魏谦沉重地叹了口气,他这么唉声叹气弄得三胖十分不习惯,三胖扑棱扑棱脑袋,醒醒盹问:“怎么了谦儿?你那肺炎扩散啦?”
魏谦无比纠结地说:“三哥我跟你说,小远这小子……这小子……唉,他可能要出格。”
三胖以为什么大事,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哈哈”大笑起来:“出格?哈哈哈哈,大半夜的别跟三哥逗闷子,天底下有几个出格能出过你的?你逗死哥哥了,谦儿,哎哟喂我都不困了——你知道我听这话什么感受吗?就跟那梁山好汉李逵迈着小碎步跑到他宋江哥哥面前,嘤嘤嗡嗡地说‘山下有土匪劫道人家怕怕不敢走’一样啊!”
魏谦:“……”
他停顿了片刻,对着话筒喊了一句:“cāo • nǐ大爷的死痰盂儿。”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独自一边惆怅去了。
第二天魏之远下了晚自习,如往常一样来到了学校体育场,把书包一扔,热身片刻打算跑两圈,正在扭脚腕,无意中一抬头,险些把脚扭了——魏谦正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在看台上看着他。
魏之远:“……哥?”
魏谦清了清嗓子:“嗯,我……咳,我过来锻炼身体。”
魏之远匪夷所思地打量了他片刻,迟疑不定地说:“那……那行吧,你慢点别呛风,医生不是不让你剧烈运动吗?”
结果果然就没有剧烈活动,魏之远足足比平时慢出了一倍多,俩人一路溜达一样地绕着操场跑,不时被放学回家穿越操场步行的同学超过,最后魏谦终于忍受不了了,退下来站在一边:“你去吧,我在这等会你。”
魏之远跑完步,推着自行车,和魏谦一起缓缓地走了回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过了不知多久,魏之远突然听见魏谦说:“小远,你在哥这,跟小宝都是一样的。”
魏之远抬起头看着他,魏谦把目光移到一边,似乎不习惯这种语重心长的角色,他努力回忆着学校里的老师是怎么做的,放缓了声音,尽管已经尽力了,语气却依然显得有些生硬:“小宝……她老出幺蛾子,我不得已多管她一点,你比较懂事……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心里没有偏着她,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唉,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