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慈姑再到店中时,勺儿便举着一箩筐樱桃发愁:“娘子,这可如何是好?有个人送来说十一郎是赠与你的,再细问他便匆匆走了。”
慈姑一愣,旋即抿嘴一笑:“晓得了,你收下罢。”
正在柜面上扒拉算盘的岚娘手指略一停滞,旋即噼里啪啦打得更加热闹。
“我昨夜正好买了一桶牛ru想做点心,那今日便做些樱桃毕罗吃罢。”慈姑笑眯眯道。
她昨夜已将牛ru倒入木桶之中,今日去瞧,牛ru果然已经自然而然分层,而后轻轻将牛ru表面一层细细的小块用竹漏勺捞出,讲与徒弟们知道:“这便是俗称的‘奶皮子’”。
小丁舔了舔嘴唇:“肯定很好吃!”
勺儿笑话他:“没羞,还是师兄呢,倒嘴馋上了。”
汪三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灶间时看到的便是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他长长舒了口气,换上一副笑容:“师公,热闹些甚哩?”
慈姑瞥他一眼,摇摇头:“说吧,遇上什么事了?”,这些天汪三听从了她的建议,一直在外寻找愿意替他刊登小品文的朝报,如今看他虽然带笑眼睛却毫无喜色,眼睛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眉宇间还无意识皱着,显然是没有好消息。
“瞒不过师公。”汪三苦笑道,蹲在了墙角,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人抽去,“朝报不要我写的诸多小店的馔食品评,嫌我只是个秀才也就罢了,还说君子远庖厨,此事难登大雅之堂。”
如今市井间有朝报,可承办人大都是官吏差官之流,上头所写内容也多为官府政令,间或写些市井逸闻。这样的朝报自然不愁无人撰写,更不会觉得一个区区秀才有什么可值当尊敬的。
汪老三锁在墙角,苦恼得抓了抓头发自责低语:“是我太蠢笨……”可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居然有这等事?!”钱百富皱着眉头。
“还真是狗眼看人低。”李大头粗鲁些,先急吼吼声讨了起来。
“三爷,莫放在心上,秀才多难考啊,我们乡里出了一个秀才,全乡人都巴结他。”文秀师父难得说了这许多话,脸都有些涨红了。
一句句关心的话语像雨滴,落在他焦灼的内田上,一点一滴,滋润着干涸润物无声。
他这些天四处碰壁:
“呸,不过一介小小秀才,就敢上门求见?”、“汪家如今败落如斯么?倒要赚这润笔钱?”、“呵,我们撰笔者可是举人!”
可这会子渐渐在满屋师公师伯们的吐槽声消散开来。
汪老三眼睛中渐渐浮现出水光。
“不是吧,你怎的这般不爷们?”钱师父不耐烦敲他一勺,“快起来帮师父干活。”
慈姑笑道:“先莫去盘算朝报的事,腾出手跟我们做些吃食。总会想出法子的。”
汪老三重重点点头。
慈姑便指使李大头将适才那些漂浮起来的疙瘩放在一起,倒入木桶中而后搅打。
李大头吃了一惊:“搅打?”
“对,搅打好几刻,直到水油分离才行。”
“好嘞,这有何难?!”李大头自信满满。
不过一刻钟后传来李大头的哀嚎:“汪三,帮我!”
“好嘞!”汪老三斗志昂扬地接了过去,不过搅打一刻便哀嚎,“小丁,帮我!”
小丁忙接过手去,嘴上却不饶人:“叫师伯!”
这一来一去,汪老三里堆积的那些郁闷渐渐去了半成,在这一方小天地,能与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似乎外面那些人的鄙视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呢。
桶中渐渐飘起大团固体,这便是师父所说的奶油,大宋成立称作酪,剩下的牛ru也是牛ru,只不过没有那么油,喝起来清淡些。
慈姑便在开水锅里浮一个铁盆,将奶油放进去。
诸人宾住呼吸,静静瞧着最后的成品,果然奇迹发生了:奶油如同冰雪慢慢融分层,最上面一层黄色,下面一层呈现白色,这分离出来的便是黄油,大宋称作酥。
当初师父教导自己的,说是从草原上的突厥人学来。
旁边围观的岚娘灵机一动:“此物闻之浓香,定然稀罕,何不拿来自己做菜?”
钱百富、小丁、汪三爷三人同时恐惧得摆摆手:“算了算了。”
这样搅打下去,他们的手臂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