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转回头去看,平安觉得,自己胆子越来越大,走到今天这一步,赵璨要负很大的责任。似乎是在认识他之后,自己的行事才会越来越不羁,迈的步子越来越大。
平安咂摸了一下,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恃无恐”吧?
因为知道有人在后面撑腰,收拾残局,所以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可着劲儿折腾了。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新鲜,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发现,直到现在才感觉出来。
平安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迟来了许多年的青春期,似乎终于到了。现在去回忆之前所做的那些事,其实许多地方并不冷静理智,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冲动的。如果是从前的他,几乎不可能做出这些事。
因为那时他被社会的条条框框拘束着,努力让自己活成整个社会所认可的那种“成功人士”。至于自己心里究竟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谁在乎。
那是一个平安十分熟悉,游刃有余,并且过得很好的时代。那里有他所习惯的一切,从小大大学到的东西已经刻入骨子里。
可是平安偶尔夜深人静扪心自问,却不能不承认,自己更喜欢这里。
这个落后的,愚昧的,有太多地方可以改变的大楚。
不单是因为他能够在这里做自己所想做的一切,更因为他在这里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平安已经将这边也当成他自己的家了。
平安发现自己这一次离开京城,好像总是会想到赵璨。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其实平安一直自觉自己跟赵璨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已经有些老夫老妻的意味。平素里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偶尔相聚一次,谈谈最近发生的事,再亲近一番。如同任何一对寻常夫妻。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们两人心意相通,心中都装着同一个未来。
不过这种日子过久了,难免会感觉有些平淡。像是最初的感情已经被琐碎的事情消磨,只剩下相互陪伴的习惯。
有时候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会看不清楚彼此的模样。反倒是像平安这样偶尔远离一下,会发现原来自己心中仍旧涌动着对对方的爱意,陌生而又熟悉。
有时候只是念着他的名字,只是听到一个跟他有些很遥远的关系的地方,都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那就是洛州吗?”平安从马车里钻出来,看着不远处巍峨高大的城墙,问身边的田英。
洛州是大楚龙兴之地,也是赵氏皇族的祖庙山陵所在。据说前朝时,他们只是洛州当地的一个家族,后来乱世之中趁势而起,最后竟也一步一步走下来,夺下了这锦绣河山。
历朝历代对于龙兴之地都是十分在意的,大楚朝也不例外。因为洛州还是祖陵所在,所以每隔几年皇帝或是亲自过来祭祀,或是派遣皇子宗室前来。因此在这里也修建了规模庞大建筑精美的行宫。
除此之外,大楚还有一部分宗室会留在这里看守山陵祖庙。最初时多半是作为一种处罚,毕竟在宗室都聚居在京城的时候,自己却被流放到洛州,就算是龙兴之地,也不可能比得上京城繁华。
但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宗室在当地经营起来,跟世家结盟联姻,彼此同气连枝,根深叶茂,反倒成了大楚皇室的一块心病。
因为到如今,洛州本地的宗室和世家几乎已经彻底将这片地方掌握在手心里。就算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也要看他们的眼色行事。各项政令,在这里推行起来最为困难。
但最让皇室骨鲠在喉的,是包括洛州在内的东南路,许多地方富庶不下江南,然而每年能够收上来的赋税却是越来越少,还比不上西北路这种苦寒又连年战事的地方,这怎么可能?
这些钱都去了哪里?大家心知肚明,但是皇室却也不可能贸然对他们动手。毕竟对方又没有造反,不可能贸然动手对付他们。可是纵容他们继续这样下去,自然也不是上策。
在此之前的几任皇帝,都未尝没有想过办法,想要限制住这些人的发展,不过收效甚微。到现在,当今皇帝已经对此不抱希望了,只盼着他们能老老实实的,不要给自己惹出事情来就可以。
但是赵璨跟皇帝的想法却截然不同,对于洛州宗室,他始终视之为眼中钉,早晚都要被拔起来的。
在这一点上,平安跟赵璨的看法一样。要是继续这么纵容下去,洛州几乎就要成为国中之国了,将来那捏住整个东南,让朝廷插不进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大楚可没有分封诸侯的惯例,一个国家也不需要有两个说了算的政体。所以或早或晚,对上他们是在所难免。
这一趟过来,也算是提前摸摸对方的底了。
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田英才会亲自到这里来。要知道其他地方,就连江南他也没有亲自前往。实在是这边的环境太过复杂,行事就必须要特别小心,生怕下头的人不长眼惹出事情来,田英才只能亲自过来。
平安知道,其实在田英的计划之中,东南路是最后一个地方。这并不是对这里有什么偏见,实在是他觉得压力很大,越晚对上越好。
可惜的是,东南路这边却对水泥厂非常感兴趣,连着上了好几道折子,催促他们赶快过去。占着“龙兴之地”的便利,皇帝这边也不好拒绝,只能给田英下令,江南那边完工之后,便往东南来。
田英得了命令简直要愁白了头发,正巧平安打算离京,田英便索性把人带到这里来了。平安的主意多,到时候遇上什么事,也可以帮着自己解决一下。
田英就站在平安的身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想必便是了。这里咱也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