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就算是当场签订契书,他们其实也不是没办法,比如瞒报一部分的土地,或者要求只出售一部分,足够自己给外头百姓安家银子就可以了。不过总的来说,赵璨还是可以接受的。
等人都走完了,平安才从屏风后面绕出来问,“你打算借此机会,收拢江南的土地,这是打算施行‘摊丁入亩’的新政了?”
赵璨点头,“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商人们根基不稳,大片的土地只能抛售。而百姓们在经过这样的动荡之后,也更加愿意安稳的种田度日。这个时候实施此政,却是正好。”
平安想了想,也的确是。现在大商人们元气大伤,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想要兼并土地了。至于那些地主乡绅,他们这一次倒是没有遭受多少损失,不过据平安所知,那些大商人们如有举债,多半都是向他们借的。所以他们手中可以周转的现钱也不会太多。
这个时候将田地买下,虽说朝廷肯定需要投入一大笔,但是推行新政,也会更加容易。
而且……赵璨刚刚劫了船,可想而知那是一笔多么大的财富。所以说也不算是朝廷出钱,应该是这些商人们自己出钱才对。
现在想来,恐怕从打算劫船的时候,赵璨就已经想好了后续的安排,这已经不是一举几得能够形容的了,而是环环相扣,直指最后的结果。
在这一点上,赵璨身上的锐气是跟平安的崇尚安稳截然不同的,但估计还是受到了平安的影响,在这种孤注一掷、雷霆万钧的手段下面,藏着的是最为细致的安排和算计,保证最后的结果不会偏离他所设想的轨道。
平安再次确定,赵璨的确是已经成长到不需要自己总盯着的程度了。
他相信,现在就算没有自己,赵璨也能够按照既定的道路走下去,甚至做得比自己设想过的还要好许多。
平安十分欣慰。虽说他也不会走,但是能够看到赵璨身上的这种变化,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小福子那边很快办完了所有手续,甚至他还派了人跟着这些商人们回家去取地契房契,免得他们回去之后又开始磨洋工,迟迟不肯将东西送过来。至于银子,赵璨付得十分爽快。
之前查抄了那些官员们,他们藏着的银子不少,都充了公,这时候正好拿出来用。
“怎么还要买宅子?”平安问赵璨,“宅子可比田地贵重多了,买来却没什么用处,只好白放着。”
“非也。”赵璨微笑着道,“这些宅子多半都是这些富商们精心营造,各有妙处。对别人来说或许没什么特别,但对主人而言却是意义非凡的。我如今既买下,将来也总有办法让他们重新买回去。”
“若是他们不买呢?”平安挑眉。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件事情里,算是赵璨坑了他们。回头这些人缓过神来,意识到这一点,对朝廷对赵璨肯定都会不满。或许就算将来翻身,也更愿意重新修建园林,而不愿意买回旧的。况且,其中有一部分人,注定是翻不了身的了。
赵璨道,“即便不买,也有别的用处。这些屋宅十分宽敞,或许可以用作学堂,将那些民间不甚正规的私塾都搬过来,形成规模。又或者开办女校,反正也是深宅大院,纵然众多女子聚集在一起,也不怕人窥伺。此外,倘若真的没有用处,也可以算作官府公产,租出去给文人雅士们聚会之用,还可以收些租金。”
平安听得呆住,万万没想到赵璨竟然会考虑得这么周详。
而且这种周详……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
平安忍不住抬手一拍脑门,这不就是自己平日里算计各种事情时的做法吗?一定要物尽其用,没用的也要找出用处来,不会浪费任何一点。赵璨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见平安反应过来了,赵璨便微笑的看着他,低声问,“如何?”
“传出去让人知道堂堂一国之君也这样会算计,恐怕要笑掉大牙。”平安心下欢喜,便调侃道。
有赵璨亲自坐镇江南,事情办得很快,田产和银子很快交割清楚。——赵璨让人当着百姓们的面送过去的,在门口放下,逼迫商人们出来将这些钱分发给水手和船员的家属们。
那么多钱只在自己手里过了一道,都没有捂热就变成别人的了,让这些商人们痛心疾首,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
倒是这件事,在百姓们之中的影响很大。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许一辈子都碰不到需要跟朝廷打交道的事情。而且因为官府的人惯来都是高高在上,所以大部分人对于朝廷,也只怀着既敬且畏的心情,最好是离得远远的不要沾惹。
毕竟在这个君权至上,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代,“官”和“民”,在身份上是完完全全的两重天。
所以从前大楚的官府对地方的控制总是很难达到最好,这也就不奇怪了。因为百姓并不信任官府,即使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不大愿意跟官府打交道,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像是平安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东家偷了西家一只鸡,吵吵嚷嚷打到县衙去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情的话,多半是两边都被以扰乱公堂的罪名打一顿板子,然后扔出去。
除此之外,这也是因为当地还有豪绅富户、各大宗族能够对百姓施以影响。他们世代居于此地,影响十分广泛深远,所以有的时候,即便是官府在面对地方豪强时,也免不了要退让一番,跟对方共同治理当地。
所以实际上,别看说得好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实际上许多时候皇帝是很难号令得了这些人的。因为皇权在地方上的影响已经降低到了最小,跟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关系。
但是这一次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