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正悄悄透了口气,板起脸来答道:“陛下初到阳山,理应早些休息,可谢将军却缠着陛下说话到这时候,实在太不像话。臣一来是劝陛下休息,二来还有些军务要与谢将军商量,请陛下准许。”
宣帝这才觉出几分困倦,回首问王义:“现在是几更了?”
王义皱眉道:“都快到三更了,只是陛下说得正尽兴,我不敢打扰。要不陛下明日再讲,也让谢……谢将军早些回去休息?我听说军中要晨起训练,可别累着了他。”
谢仁连忙答道:“陛下所说皆是仁闻所未闻之事,仁只愿多聆听一阵教训,怎么会嫌累?”
殷正眼巴巴地看着宣帝,又悄悄给谢仁打眼色。宣帝却没看见他,只看见谢仁眼中已浮出了道道血丝,声音也微嫌沙哑,便知他果然是为陪自己硬熬着,现在已困倦难受了,心中不免有些歉疚,忙吩咐道:“朕初入军营,过于兴奋了。谢将军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朕放你的假,不必起得太早了。殷将军也辛苦了,朕就不多留你了。”
殷正连忙拉着谢仁一道谢恩,然后扯着他的胳膊就把人拽出房门。直到走得远了才敢低声说道:“你怎么跟皇上在房里待得这么晚,不怕咱们皇上再把你纳到宫里当妃子吗?好容易逃过一劫了,你就老实在自己营里待着,离皇上能多远多远……我说你怎么不理人呢?我是为你好才劝你的……”
谢仁跟着他大步往房中走去,直到门外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了他一句:“殷将军,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殷正被他关在门外,愣了半晌才喃喃骂道:“这个小没良心的,我不是为了他好才劝他的嘛。要是跟大将军的兄弟一样入了宫,以后哪还有脸见人哪……”
他摇着头往回走,心里一直没放下这事,直到回了自己房中还有些意不平:“难不成谢仁这小子还真想当娘娘了?这可不行,文臣里刚出了两个皇妃,咱们这帮将士还正好能看他们的笑话,这要是武将里也出个自请入宫的,那不反过来让那些文人看笑话了吗?”
不行,他得找人排班盯住谢仁,再另安排人看住宣帝,将这两人牢牢隔开。他帐下这些将士都是跟着大将军拼杀出来的,军纪严明,人品可靠,从未有过任何不可告人的阴私。如今大将军虽不在了,但有他殷正在一天,这军队就还是当初的朱
78、第78章
谢仁的兵马已经和殷正他们合在一处,平日自然也没有单独的住处,要见宣帝就得光明正大地在人前相会。他自觉事无不可对人言,在宣帝面前、在众将士面前都是大大方方,事事都照顾周全,不仅不怕人家看出他与宣帝感情不一般,甚至恨不能再做得明一点,叫人都知道他已是皇上的人了。
殷将军左防右防,却只能防住他们私下相会,防不得这样明面上的来往。好在宣帝是个要面子的人,只要有人盯着,就不肯做得过于亲昵,总算是把他和谢仁的关系表面上维持在了“君臣相得”四个字上。
至于私下里,暂时还没得着。
宣帝一开始还为了两人关系太过明显烦恼了两天,不久他从北方带来的大军到了阳山关,他就只顾筹划着如何对敌,再无余暇考虑这点儿女私情了。
边关得用之人不少,宣帝便以谢仁为前将军,从阳山关向下深入腹地;徐文昭为左将军,奔袭泷口关;另派一直镇守连州的虎威将军嵇令顺九嶷山秘密插入百越;只留了殷正坐掌中军,傅湘在阳山关里保护宣帝銮驾。
谢仁出关接战得最早,不到十日便夷平了百越驻扎在阳山的水寨,生擒当地守将,带了五十艘大船顺流而下,直逼潼淇关。他一战得胜,宣帝也与有荣焉,除了封赏之外,还特地写了封信叫探马捎到军前,私下里淋漓尽致地夸了他一顿。
夏朝大军压境,百越王赵延还派了使者来质问宣帝为何侵入本国。宣帝连见也不曾见那使者,只调了军中一个参赞问他:“百越为何对上国无礼?汝国中使节行刺天子,大夏曾遣使质问,百越国主为何不入京待罪?尔既不畏天威,圣上自当亲施惩处,亦叫汝等知道上国之威不容冒犯。”
那位特使本是准备到宣帝面前慷慨陈词,顺便被宣帝打一顿或是砍了脑袋,以此彰显他为国忘身、不屈不挠的意志。结果他进了行宫不到两刻钟,压根儿就没见着宣帝,那一肚子精心准备的发言也没机会出口,就叫人拖到门外,和随行的副使一道被扔了出来。
拖动之中,他们头上的帽子也歪了,衣裳也皱了,在门外还叫夏朝军士嘲笑了许久,各各都满心羞恼,灰头土脸地回到朝中,向着百越王赵延哭诉。
赵延听罢他们的说法,先好言好语地安慰了众人一通,最后把领头的使者留下,冷笑道:“夏宣帝来得正好,孤本以为他只派个将领来,自己留在国中呢。他不知死活地亲身过来,孤倒更方便行事了,这回孤已布下重重罗网,又有友军相助,正好亲手取了他的首级……待事成之后,长沙、九江与闽江三郡便都可归于孤了。”
使者也露出一副谄媚笑容:“吾王深谋远虑,谁能及之?夏朝那昏君只怕还在沾沾自喜,以为他那个男宠能深入我国境内,便真是有本事了。只是咱们不能光靠那边,待将来大王擒住了夏宣帝,还可以以他为质,向他的后妃和臣子们换更多金帛土地……”
赵延叫他捧得十分舒心,笑容便真了几分,自得地说道:“你也看出那人不能成事了?不过就是他没能成功,夏朝的大臣也未必肯割地赔款,换夏挚回国。只看他将大臣强娶成后妃就知道此人何等昏庸无道……哼哼,到时候说不定他那些大臣和妃子还要感激孤呢。”
赵延说着说着,自己便朗声大笑,一旁侍者与臣子也都附和着笑了起来,反应快的变立刻跪下恭喜他即将擒捉宣帝,收拢境北三郡。
与这一朝自信满满的君臣相对,宣帝也正沉浸在即将攻入百越国都,擒拿赵延、吞并其国的畅想之中。此时他才收到谢仁军中传来的奏报,听说他拿下了潼淇送,正日夜兼程地顺江向下游方向赶去。不仅谢仁攻城掠地的速度极快,去打泷口的徐文昭大军速度也不慢,如今已拿下韶关,正沿陆路往百越朝廷所在奔袭。
因连连胜利,大军不断深入,后方运粮的队伍便越拉越长。阳山关北靠长沙,正是产粮之地,事先又屯了几万石粮草,粮食充足,倒不虞这一仗支持不下来。但运粮这一趟路程越走越长,大半儿又在百越国中,多有当地散兵或乱民抢掠,宣帝怕粮草有失,便派了傅湘回去押粮。
再往前走却没之前那么容易了。元旦前夕,大军终于赶上了谢仁的前军,却发现谢仁被阻于清远城外,攻了数日也不曾攻下。
清远城城高墙厚,城头守军备了大量擂木、滚石和沸油,前军在攻城时损失了不少。谢仁见强攻不见成效,便暂时休兵,城外扎营休整。大军到时,他已在城外建好军营,还在营外栏了一圈拒马栅。
殷正大军到后也原地扎了营,又将谢仁军中栅栏拆了,两军合为一处。待宣帝的大帐扎好,谢仁便先去请罪,将自己这些日子久攻不下的原因和已探出来的城中兵力、守城方式等一应与宣帝和各将领细细说明。
殷正听得频频点头,还拿不时眼角扫着宣帝,看他对这一仗的态度。见宣帝没什么不悦,待谢仁说罢便接口道:“圣上这一路颠覆,现在定然已累了,还请圣上先休息,我带谢将军与众将先下去商议攻城之事,待有了结果再报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