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侧躺在地上,微微抽搐,面朝门外,全身冻得僵了,他艰难地坐起,男人走进来,跪在他的身前,仔细端详他的容貌。
“生病了?”那男人说。
段岭意识一片模糊,眼前尽是虚影与幻觉。
男人一手捏着药丸,喂进段岭的嘴里,继而将他抱进了自己怀中。
他在模糊的意识之中,闻到了那男人身上的气味,随着他的脚步轻微颠簸,那条道路渐渐地暖和起来。
段岭的旧袄破了个洞,袄里缝着的芦花沾了那男人满身。
孤寂暗夜,灯火明灭。
他抱着段岭,穿过半是阴影、半是灯光的长廊,背后一路扬起飘飞的芦花。
走廊两侧,温暖的房中传来女孩放肆的笑声,和大雪的沙沙声,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混在一起,而天地,渐渐地暖了起来,也有了光。
从寒冬走到暖春,从黑夜到白昼。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段岭逐渐恢复了神智,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厅内灯火辉煌,段夫人慵懒地靠在榻前,手里拿着一件山水绣缎料出神。
“夫人。”那男人的声音说。
段夫人的话里带着笑意,说:“你认得这小子?”
“不认得。”男人始终抱着段岭。
段岭感觉到先前的药在喉咙里化开,腹中渐渐地有了暖意,力气仿佛又回来了,他靠在男人胸前,面朝段夫人,却不敢抬眼,视线里只有铺罗床那花团锦簇的一小块。
“出生纸在这儿。”段夫人又说。
管家取来出生纸,随手交给那男人。
段岭身材矮小,面黄肌瘦,依偎在那男人胸膛前,有点害怕地挣了一挣,男人便顺势放他下地,段岭靠着他站住脚了,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武靴湿了一块,腰上系着一枚玉腰坠。
那男人又说:“夫人开个价罢。”
“本来呢,我段家是断然不会收下这孩子的。”段夫人笑吟吟道,“当年他娘怀着他回家,冰天雪地的,也找不到个去处,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一住下来,可就没完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