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差点被噎死,喝了口汤,郑彦又说:“河豚炖的汤,吃过我做的菜,就是我的人了,今天晚上过了,咱俩就洞房去吧,反正武独也把你送给我了。”
段岭一口汤险些喷了出来,唯一的念头不是“这混账”,而是“还好没喷出去,否则就浪费了”。
段岭平生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藕有九孔,每一孔里酿的食材都完全不同,只吃出了鲜肉、鸡肉、鱼肉、腊肉与火腿五种味道,且不知为何,酿过后竟然能片得和纸一般薄,内里还不散架。白菜芯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如花一般朵朵半开着。但最好吃的,还是小炒肉,咀嚼起来十分软糯,半点不腻,醋味清淡,咸鲜适口。
不到半炷香时间,段岭就把整个食盒里头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想舔一下却忍住了。
吃过郑彦的这顿饭,登时感觉从前的十六年统统白活了。
要是武独也这么会做饭就好了。
☆、第117章与共
段岭吃饱了,端端正正地把筷子横过来,放在食盒里面,盖上盖子。
“做饭就像做文章。”郑彦在门外漫不经心地说,“讲究食材之间的调和,而非一味辛、一味咸,有时候还要探听食客的出身,观察他的脸,揣测他的口味,合适的,往往才是最好的。”
“受教。”段岭笑着答道,“谁要是嫁了你,天底下哪里也不想去了。”
郑彦笑了起来,揶揄道:“食色性也,你若是跟了我,包你每天醒来就有吃的,躺下还有吃的,坐着时我喂你吃,上得床来,我还抱着你,喂你吃,都是人间吃不到的美味。”
段岭知道一旦接了郑彦的话,接下来势必没完没了,被调侃的只有自己,只得硬生生转了话头,说:“做饭也像治国,治大国如烹小鲜。”
郑彦过来收走食盒,换了一套文房四宝,放在段岭面前,摊开题纸,说:“写吧,卷子泡了水,陛下吩咐,今日重新会试一次。”
段岭先前倒是想过这个问题,此刻点点头,摊开纸,上头是一句话: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段岭:“……”
这是《庄子杂篇天下》中的一段,非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别人读没读过他不知道,但自己是读过的。段岭心道所有人的题目都是一样的么?出这种题?让其他考生怎么写?
郑彦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怀里的剑,倚在榻上打瞌睡,显然是来监考的。
这已不是在考十年寒窗了,段岭不禁又想起父亲,当年父亲喜欢道家。做饭,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学武,是庖丁解牛;做人,是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过日子,是知足者富。
于是他也喜欢道家,读了《庄子》,里面有传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有七窍未开的混沌,有拖着尾巴在烂泥里自由自在的乌龟,有不中绳墨的树……
也有这段关于大禹治水的故事——“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
“栉风沐雨”一词,出处正在此。
“这是陛下出的考题吗?”段岭问。
“写就是了。”郑彦说,“我一个粗人,又不识字,怎么知道?”
“你肯定识字。”段岭哭笑不得道。
郑彦笑了起来,说:“点中了状元,我也拜你当师父。”
段岭沉吟片刻,不知李衍秋出这考题为何意,是真的想到外头洪灾呢,还是有别的意思在里头?他不敢贸然揣测李衍秋出题之心,写下了“堵不如疏”四字,从大禹治水的典故中开始破题。
这次自己毫无阻碍,信笔写就,洋洋洒洒,写了近千言时,婢女进来点灯,郑彦则始终一动不动,像尊雕塑一般坐着。
段岭内心澄明,从治水之道讲到治国之道,民意就是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既可载舟而行,亦会洪水滔天,善加引导,方能治邦定国。
段岭写完以后,一颗心落地,想到武独不知去了何处,会不会是他让郑彦来陪着自己的?
“武独呢?”段岭问。
“在这儿等着。”郑彦答道,见段岭写完了,便过来收了试卷,封在一个纸筒中,转身走了。
郑彦一走,段岭又紧张起来,生怕有什么杀手过来取自己的小命,幸而不到片刻,武独便进来了,两人如同换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