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齐宣难得地卖了个关子,目光游离到了擂台上,不慌不忙道,“否则你以为,他一个寒窗十年的御史中丞,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江湖事?夏觞不外传的秘术炼血蛊,他为什么如此了解?”
唐青崖只觉这席话说得平平无奇,可他却如堕深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心脏险些要跳出喉咙。
台上苏锦蓄力辗转,身形近乎鬼魅地移到乌霆背后,左手作掌,拍向他的断臂,右手持剑,封住他所有的退路,眼看就要一击得手——
唐青崖蓦然喊道:“阿锦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
那凌霄剑锐利无比,正要刺破乌霆喉咙。
咫尺之时忽然停下,无法再进一寸了。乌霆偏过头,那双堪破世事的眼睛直直地凝视苏锦,他眼窝比常人要深一些,已经不再年轻,目光也不逼仄,可苏锦却突然感觉泰山压顶般,不受控地手抖。
他身上一阵剧痛,自丹田扩散,神志眼看就要涣散,肩膀抖得如同筛糠,膝盖一软半跪下来。
苏锦猛地咳出一口淤血。
“你活着就为了复仇吗?”乌霆的声音缓慢地萦绕,一字一顿地钻入他脑海中,“那多没有意思,你身负奇功,是个百年一遇的人才,比起当年的俞山川惶不多让,何必把自己困在仇恨当中?师父么,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关系,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好不痛快,想做什么就做,阻拦你的,通通杀了便是——”
苏锦手下一紧,恶念从他埋藏的深处钻出了一个脑袋。手终于握不住剑了,凌霄剑触地发出一声金属的悲鸣。
“炼血蛊,你本就是为了它而生的……要不是钱豹当初发现你这根好苗子,我又怎么会知道呢?他给你种下只是个引子,多年以正道之气养育,终于被何常杜若这两个不成器的激发出来,一夕之间,战无不胜……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每次出手都是一条命?因为你只能shā • rén,只会shā • rén。
“分寸?要它作甚!”
又是一口血,这次却不似先前瘀黑,反倒鲜红灿烂,灼伤了他自己的眼。
苏锦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想把那无孔不入的声音隔绝,仿佛入魔一般,他压抑不住,无可避免地想起人生极乐与最苦,把他困在一处空间里,哪一处都想触摸,却反复不得其法——是为贪念,一旦起了再无法压抑。
他几乎就要信了。
被算计如斯,还有什么不敢做?俞山川算什么,谢凌算什么?!
贪欲与怨恨此消彼长,突然袖中有什么冰凉凉地坠入他手中,是他此前从唐青崖衣衫中拿走的小短刀,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锋利无比。
苏锦一个激灵,黑暗似是被钻了一个小孔,日光旋即登堂入室。
他用力地握紧短刀,只觉一阵剧痛,手掌支离破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脱——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聚集一片尘埃。
伤痕累累地重新拾起了凌霄剑,那人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更是如同风中柳絮,高台盛不下一般摇摇欲坠。
苏锦的血顺着鹤羽的剑柄滴入剑身凹槽,淅淅沥沥地沾满了篆刻的“凌霄”铭文。他声音仿佛自言自语:“是啊,分寸,要它作甚?”
情至深处,唯恐一场大梦。
可他心中有个声音总是萦绕不去,日日夜夜地徘徊,最终成了跳出贪嗔痴的执念。
苏锦迎着最后一点理智想,“我要去西岭看雪。”
而乌霆脸上却露出讶异,他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人,那人立刻做了个手势。几乎不等苏锦恢复清明,刀兵顿起。
秦无端忽然大声道:“乌霆!你竟敢私养家兵?!诸位可看清楚了,他口口声声说着为天下苍生,实则只为了自己!武林公义也只拿来垫背——”
那家将团团包围,此处在洛阳城外,而镇守的城兵鞭长莫及。
唐青崖第一个拔出贴身短匕,朗声道:“尔等不仁,别怪我不义!此间邪魔外道是谁大家自有判断,我可不愿莫名其妙被人当了刀子。”
话音刚落,一把梨花针如同暴雨倾盆而下,唐青崖闪身避开一名扑过来的家兵,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那些武林人士仿佛终于被一嗓子喊醒,谁都不愿意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眼看乌霆不像只针对苏锦,顾不得昔日成见,短暂地统一了口径。他们个个不好对付,一时间场面难看得很。
燕随云见自家兄长把唐红竹护得死死的,不由得反手拖住莫向晚的袖子:“道长,跟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