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色变。
城墙上的长庚首当其冲,身上一点临时挂上的轻甲根本挡不住砸下来的气流,只觉一股大力敲上了他的胸口,他眼前一黑,喷出了口血,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那方才替他传令的少年大叫一声扑过来,企图以身护住他。
城墙终于彻底塌了。
长庚不知自己晕过去多久,好半晌才渐渐恢复知觉,发现自己一条腿被卡在两个报废的齿轮中间,而方才保护他的小将士只剩下一双臂膀,齐根断在他双肩上,人已经找不着了,成了他身上一双鲜血淋漓的短披风。
长庚咬住牙,感觉周身剧痛尚且可以忍受,因为远没有乌尔骨发作的时候那么难过。
耳朵里大概是出血了,远近的声音听不分明,乱哄哄的,模糊极了。
长庚想:“子熹不服药的时候,周围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吗……也怪清静的。”
城墙塌了,城破了吗?
李丰还活着吗?
对,还有顾昀……
长庚一想到顾昀,便再不敢继续下去,生怕那两个字抽走他所有的勇气。他干净利落地截断思绪,蜷缩起自己的身体,摸索到腿上钢甲接缝处,将八道锁扣挨个撬开,把自己往外拖去。
背后尚且有一支铁箭,而长弓竟还未被压碎,他还能再杀一个人。
只要这一息尚存……
就在长庚刚刚将腿抽出来,尚未来得及站起来的时候,他面前突然黑影一闪。
长庚躲闪不及,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头,本能地将手中铁弓抽了出去。
一只小小的木鸟掉落在他面前,被铁弓当空劈成了两半,腹中一团海纹纸掉落了出来。
长庚结结实实地呆住了。
随后,这方才冷静得可怕的雁北王突然浑身颤抖起来,那张轻飘飘的海纹纸摊在地上,他竟抬手捡了两次也没能捡起来,手哆嗦得五指几乎难以合拢,他这才发现,胳膊上的钢甲早已脱开,两根手指的骨节已经脱开不听使唤了。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呼喝“援军到了”,这本该是所有人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然而长庚心里并没来得及酝酿多少欢喜,反而在震惊之后升起无法言喻的恐惧。
因为只有当他决然预备赴死时,才能短暂地将顾昀可能已经身化铁水的事实放在一边。
这计划好的黄泉路突然横生枝节,眼看硬是要将他阻在这一边,长庚一时懵了。
“大哥!”他隐约听见一声呼唤,下一刻,一匹轻骑飞奔而至,来人正是阔别已久、风尘仆仆的葛晨。
葛晨飞身下马,一把扶住狼狈不堪的长庚,颠三倒四地解释道:“大哥,我我我接到你信的时候刚好在沈将军那,可当时南疆……”
长庚半个字都没听进去,魔怔似的截口打断他:“子熹呢?”
他话音含糊不清,葛晨一时没听清:“什么?”
长庚用力挥开他的手,挣扎着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城外方向走去,他后背上不知被什么所伤,一大片血迹顺着衣服往下滴,而本人竟浑然不觉。
葛晨:“大、大哥?殿下!”
长庚充耳不闻。葛晨眼看着一道流矢冲着长庚打过来,而他竟也不知躲闪,忙魂飞魄散地上前一步将他拉开,不过区区两步路,长庚的眼睛红得竟仿佛能滴出血来。
葛晨倒抽一口凉气,心道:“坏了,侯爷不会出事了吧?”
葛晨从小就不缺决断,当机立断伸手做刀,斜劈在长庚的脖子上,将他劈晕了。
这一天,历来四平八稳的皇城经历了有史以来最血腥的一战,天子以身为旗,将军死于战火,所有人都到了孤注一掷的地步,终于在城墙坍塌之际,等来了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