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是绝境,处处有生机。
温雅真人却几乎不给他思索的时间,那百十来个分神剑光成天罗地网,席卷而来,程潜方才若有所悟,本能地再次挥剑抵挡,却又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弄得这一剑不甚坚定,剑意到了中途已经走了调。
他不得不再次避过温雅的锋芒,踉跄着落在岛礁上,片刻都不敢停留,脚尖飞快地点过地面,同时,有七八条剑光围追堵截在他身后,他所过之处顿时留下了一道一道的焦黑。
这迫不得已的仓皇逃窜将程潜心里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一点感悟打了个魂飞魄散,还把他一口气别在胸口,当真是上不去也下不来,别提多难受。
而这时,他又听见了温雅真人又一声爆喝:“再看看你自己!”
程潜耳畔“嗡”地一声,握剑的手一松,险些将差点淹死时都没松手的霜刃剑掉下去。
这些年在青龙岛上,他只顾磨练真元与剑法,午夜梦回都想着要将周涵正之流踩在脚下,满脑子复兴门派,却疏于打坐长考,也极少内视。
他用满腔的倨傲卷在自己脆弱的脊梁之外,唯恐走得慢了,师兄弟们被谁欺负。
程潜憎恨“魂飞魄散”这样的词,他总觉得师父只是散在了山川五湖之中,并没有死,而是无处不在地看着他,他被那双臆想中的眼睛看得心里时时惶恐。
温雅:“着!”
程潜猛地顿住脚步,手中霜刃剑如行云流水当头迎上,至少那一刻,他感觉手中这把剑并不只是与自己相连,还是连接着天地的。
人修行一世,大道三千,归结成一句话,不也就是“看看天地,再看看你自己”么?
程潜剑意中的浮躁顿消,又与真正的平和中正不同,此时,他的剑气近乎是黯淡的,内里却有充斥着绵延之力。这一次他身上再没有那样仿佛要将岛礁掀翻的激愤之意,只见霜刃剑冰冷的剑气竟无孔不入地渗入到光幕中。
剑意与光幕层层相消,竟将温雅一圈分神“化”在了其中。
程潜蓦地将霜刃剑往下一压,以退为进,但转瞬间又追至,仿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一阵如灯花爆裂的“哔啵”声四下蔓延,温雅最后的分神竟一个一个地消失不见,转眼光幕被寒霜似的剑气侵吞一空,岛礁上也骤然寂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个若有所悟的程潜与依然盘膝而坐的温雅真人面面相觑。
直到此时,程潜方才感觉到自己第一次碰到了“海潮剑”的真谛。
这么多年来,他再次因为体悟而不由自主地入定,四方清气带着微凉的海风,立刻不容置疑地灌入他的经脉,多年苦心磨练拓宽的经脉接受吐纳起来没有丝毫凝滞,真元自主周转起来,不过一会工夫,好像连他身上的暗伤都好了大半。
等程潜从这场入定中醒过来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虽然耽搁许久,但程潜还是神色复杂地对温雅一拜,口中道:“多谢前辈。”
温雅微微合上眼睛,口中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扶摇派都是怎么回事,一个心智不坚、时常妇人之仁的货色竟是以剑入道,一个偏激执拗,剑走偏锋的东西偏是因心入道,小子,你根基在这里,这些年却一味地只顾钻牛角尖,不怕误入歧途么?”
程潜默然低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讲经堂传授的都是功法口诀,掌门师兄又管不了他,从未有谁以长辈的身份给他指出过一条明路——即便有人有心,以他那骄狂过头的性格,也不见得听得进去。
“就会横冲直撞,动辄张牙舞爪,你以为自己是螃蟹么?”温雅怒道,“那扁壳畜生除了煮熟了肉能下酒,还有什么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