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墨知道,到这山中的人,都会到这座坟前看看,擦一擦尘土,拔一拔杂草,逢节日祭日,也会来这坟前燃上一些纸,贡些祭品。仿佛这小小沈清轩,变成了雍城的土地爷。
细想一番,其实也正常的很,一百多年前,他与沈清轩相好的事,全城都传扬开了。信息越是封闭,人类对信息就越是渴求,鸡毛蒜皮大的事,都可以口口相传,从一个城传到另一个城。他们都是不事张扬的性子,这点事,却也压不住的被传扬出去。
沈清轩在世时,鄙夷唾弃的那么多。当面唤沈公子,背后都要补一声兔儿爷。沈清轩死了,这些人却转而说他的好了,什么赈灾度荒,捐银造桥,修缮书院等等,风口一致调转,只说他的好与善,那些坏了人伦纲常的事,则再也不提。连府衙修县志时,都将这桩事,涂抹成了风流佳话,铸成当地的传奇故事。
说到底,也是人死为尊。况且,沈少爷墓碑上,可是有那妖亲笔所提,自诩未亡人。
谁又敢再生诋毁之心呢?嫌活的命长了么?!
再后来,又有沈家那场大火,燃了一天一夜,却没有搜出一具尸骸,坊间传言又变了变,说这雍城,是有神仙护着的,那神仙就是沈少爷墓碑上的那位。
自此,沈清轩的坟头,再也没有荒芜过。
伊墨盘膝坐在墓前,手指摩挲着墓碑,是光润而冰冷的。摩挲了片刻,也不知为何,就有些气闷。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却又无处排解。
这世上唯一陪伴在身侧,体恤妥帖的人,已经入了土。他就是想说话,也无人可说,只能放在心里,无事时,自己将那些事,那些话,在心里说给自己听。仿佛一只反刍的动物。
伊墨想了想,化了蛇形,也没有在墓碑上流连,而是一头撞向那堆黄土。坟上黄土簌簌滑落,顿时出现一道裂缝,伊墨便顺着那道的空隙钻进去了。
墓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泥土的腥气里伴着木材腐朽的味道,以及尸骨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股浑浊的气息,着实难闻。伊墨却仿佛一无所觉,继续往前行,碰触到木棺也没有停顿,又一头撞上去,棺木被他生生撞出一个窟窿,里面依然黑漆漆的,且那浑浊气味,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