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伯虽是个乡下人,却也知道这院子里的人身份非同一般,若是有事,差不离就是军事了。
这日哑伯领来一个孩子,十四五岁年纪,梳着两个垂耳髻,憨憨的眉眼,来找季玖。
哑伯不能说话,就让那孩子自己说,那孩子腼腆的狠,话还没说,脸上先憋红了。季玖看这情景,心中已明了大半,就问:“来找我,是想从军?”
哑伯“啊啊”的喊着,一边点头。指着那孩子,又指着季玖,示意想让他跟着季玖。
季玖问他有无兄弟,那孩子摇了摇头,又问有无父母,孩子连忙又点头。
季玖便道:“你若随我从军,来日战死沙场,老母何人侍奉?老父何人给养?家中香火何人继承?独子留家,是规矩。莫说了。”
就这么拒了。
那孩子红了眼,一句话不说便跑了。
哑伯打着手势辩解,季玖看了好一会才看明白,原来那孩子有一个兄长,五年前从军,后来死了。兄弟两人感情原就好,兄长死了,弟弟虽小,却立志要为哥哥报仇,一直没有门路,听说这院中住了个将军,才找哑伯帮忙。
季玖不语,背手站了许久,才道了一句:“他兄长虽死,却是为身后城中百姓安宁,而非一人之故。他却因私仇而入军,弃老父老母与不顾,非忠非孝,我更不要。”
哑伯张了嘴,点点头走了。
这样的小事偶尔发生,随后日子还是一天天照常的过。那孩子却粘上了季玖,三天两头跑来,跪在院门外,等着季玖心软。
可他不知道,与季玖来说,对他心软,便是对他父母的恶毒。所以理也不理,随他跪着,季玖甚少出院。碰上这种事,季玖不怕做坏人,且做的心安理得。
又是一个夏日,空中雨燕低飞,偶尔停在季玖的房檐下,给幼鸟喂了食,又匆匆飞走。
季玖探过窗户,望着檐下那个小小燕窝,不知道幼鸟长大,会不会反哺。就这么看了许久,才收回身续之前的事。
哑伯在院中洒水扫地,偶尔也会转头看一眼敞开的窗户内,只看见案上铺着一张大白纸,上面许许多多的红,哑伯年迈,眼神不济,兼之距离远,总是看不清季玖究竟在画什么,偶尔送饭进去,纸上也已经铺了白绢,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哑伯虽年纪大了,好奇心却如年轻时一样,旺盛的很。
他总是偷偷看,季玖却太专注,并未注意。仍旧低头画着。
哑巴发现,作画的时候,季玖的神色是凝滞的,甚至……略有悲伤。
哎,到底画的是什么呢?哑伯讨厌起自己的年迈,眼神越来越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