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志飞却是有点紧张,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洗手,一般这时候能挨着他哥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被握一下。小孩挺激动的,脸上也红扑扑的,“妈在给你熬药呢,说是一会儿就过来了。”想了想,又眨巴着一双黑豆儿似的眼睛,有些担忧的看着夏阳,“哥,小婶说如果你再睡就醒不来了,你现在……不会再睡着了吧?”
夏阳刮了刮他的鼻尖,瞧着他愁眉苦脸的小模样就想笑,“嗯,不睡了,哥醒了。”
夏志飞乐了,扭着身子爬到床上去想让夏阳抱抱他,嘴里撒娇似的喊着哥哥。还没等上去呢,就被门口刚进来的人呵斥住了,“夏志飞,干什么呢!你哥现在病着,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快下来。”
夏阳抬头看过去,门口的年轻女人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走过来,瞧着他的眼神跟记忆中的一样温柔。夏阳眼眶里热气聚拢,差点掉下泪来,“妈……”
夏妈妈走上前瞧了大儿子,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温度,“还难受的厉害?”
夏阳摇了摇头,含着的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伸手使劲抱住了夏妈妈。前世的时候夏妈妈心脏不好,一直被病痛折磨,虽然后来蒋东升极力挽救,还是过早的去世了。也正是那个时候,夏阳同父亲的关系彻底不好起来,他怨父亲没有早点发现母亲的病情,也怨父亲的暴躁脾气——心脏病人又如何能承受他那样暴躁的脾气?连弟弟夏志飞也参军一去不回,仅同他这个哥哥有书信来往,对父亲避而不见。
夏阳使劲儿抱着夏妈妈,这时候还早,他还能够想出很多办法来挽回……真好。
夏妈妈却以为大儿子还在委屈,一只手抱紧了,一只手小心拍着他的后背,“阳阳,不生气了啊,这次是你爸爸不对,他不该把你的书扔进水里,你原谅他好不好?”夏妈妈哄了一会,又小声道,“不过呢,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就是再宝贝那些书,也不该自己跳进河里去捡,大冬天的,要不是及时被人发现……”说到最后,也有些哽咽了。
夏阳想起来了,他和他爸是因为上学的事儿争执起来的,他爸想让他念中专,夏阳哪里肯听他的话放弃继续读高中的机会,忍不住跟他爸就顶了几句。他爸是个暴脾气,但是好歹记得这个大儿子身体不好打不得,一时生气竟把夏阳好不容易弄到想预习的高中课本给扔到了河里。夏阳性子倔,等他爸一走,自己也跳进河里去了,书没捞着,差点被淹死。
夏志飞还小,瞧见妈妈和哥哥都哭了,也跟着掉了金豆豆,小嘴儿一扁抱着夏妈妈的裤腿就要蹭眼泪。
夏阳有些不好意思了,推开夏妈妈的手自己擦干净了眼角的湿润,主动道了歉:“妈,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一会儿去跟爸认个错。”夏阳知道自己当初的脾气,心高气傲,确实也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儿。
夏妈妈倒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弯着眼角笑了,“好,这才是好孩子。”
门口有人敲了两下,夏妈妈起身去开门,不多时又端了一碗热汤面回来,笑道:“瞧瞧,刚说你爸呢,他就过来了。不过不敢见你,还是我来喂你吃吧。”
夏阳嘴角露出些笑意,他过去怨恨的心情太重,完全都没有注意到父亲的这些向他讨好的小细节。现在想来,母亲的离开,何尝不是对父亲的一种打击,重活一世,一碗不敢自己端来的热汤面,却悄悄叩开了夏阳的心门。
热汤面是自家做的手擀面,大概是在炉子上炖的久了,面汤格外的香浓,用筷子挑了两下就看到卧在下面的一个荷包蛋。夏阳肚子咕咕叫起来,他面上一红,惹得夏妈妈笑起来。
夏阳毕竟是大病初愈,他胃口小,吃不下多少,倒是有大半碗面条进了夏志飞肚子里。夏阳怕传染,但是瞧着弟弟吃的香甜,又不忍心拦着,这年头能吃点汤面也算改善生活了。他记得弟弟打小儿身体健壮,像个小老虎一样精力旺盛,倒也没有被他影响过半分。
夏志飞吃了哥哥剩下的“病号饭”,摸着小肚子却是一脸的不安,他忍不住仰头去瞧夏妈妈,“妈,我吃了哥哥的饭,哥哥的病是不是就好的慢了?”
“哥哥等下还要吃药的,吃了药就好了。”夏妈妈被小儿子逗乐了,指着打从一进来起就晾在桌子上的那碗中药道:“喏,交给你一个任务,等下你负责看着你哥哥把药全部喝完,好不好?”
夏志飞挺着凸出来的小肚子,忙不迭的点头,“嗯!”
夏阳喝中药有些年头了,蒋东升每天也是这么盯着他喝,起初还是药,后来蒋东升尝了一口,就皱着眉头给他改成了药膳,每天变着法儿的给他调养身体。汤汤水水的,倒是从未间断。
夏阳端着那碗中药,忍不住有些走神。生活过十几年的记忆,点点滴滴早已渗入无形中,想要忘记并没有那么容易。摇头苦笑一下,屏住呼吸,一口气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喝干了,苦涩的味道顿时涌了上来。
夏志飞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奋力的将一双小手举高了递到自己哥哥面前,睁大了一双眼睛说道:“哥,吃糖!”
小孩手里攥着的是一大一小两块冰糖——这冰糖是属于夏志飞的,瞧着藏了挺久,孩子一直舍不得吃,在掌心攥得黏糊糊脏兮兮的。夏志飞按照妈妈的嘱托看着哥哥吃药,瞧见自己哥哥苦得皱眉头立刻就把糖交上去了,他知道中药苦,想给哥哥甜嘴巴。
夏阳伸出手去,夏志飞一点都不犹豫的把糖给了哥哥。他们家所有的好东西向来都是紧着夏阳用,夏志飞虽然小,但是他身体结实从不生病,也懂得要让着时不时喝中药的大哥。
夏阳拿搪瓷碗里的白开水把夏志飞的糖冲洗干净,装作吃了一颗的样子,趁着夏志飞不注意把那两块冰糖都放进他嘴里。夏志飞嘴巴里一甜,刚想笑,但是又疑惑地皱起眉头,似乎在奇怪哥哥吃了一颗冰糖为什么他嘴里还有两颗似的。
他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把夏阳逗乐了,“嘴里有几颗糖?”
夏志飞还在皱眉,努力用舌头数了下,“两……两个?”
夏阳掰开他的小肉手,道:“你有两颗冰糖,哥哥吃了一颗,你嘴里还有几颗,嗯~?”
夏志飞迷茫了,两颗冰糖在腮帮子里撞得咯噔咯噔作响,还在那奋力数着,“一、二……一?哥哥我嘴里有几颗冰糖啊?”
夏阳憋着笑让他自己数,小孩越呆他就越想欺负他一下,等了一会又问道:“最近有没有老实的写数字?能写到哪里了?”
夏志飞一张小脸顿时皱起来,他不爱学习,倒是挺喜欢爬树掏鸟窝儿什么的,一听见要学习就浑身难受。他看着夏阳,讨好的喊“哥哥”。
夏阳故意板起一张脸,道:“不许偷懒,哥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开始写大字了,从明天开始,你就搬着你的小板凳给我过来,我亲自监督你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蒋东升(拼命挣扎):让老子出场!!老子要见我媳妇儿~!!=皿=嗷嗷嗷!
夏志飞:哥哥,这是谁啊=口=?
夏阳:……不认识==
3、再遇蒋东升
夏阳家住的地方叫建林镇,以前那会儿建设兵团来种过一大片防风林,慢慢的人越聚越多,也就成了个小镇。
建林镇地方偏远,除了那一片树林子之外真是穷得叮当响,整个公社也就一辆大头货车。唯一的优点是挨着一条河,附近还有几片山林,风景好,秋天也有些野果能让孩子们解馋。只是这再好的风景也换不来钱粮,公社的书记每回接待人的时候还穿着破了洞的皮鞋呢!
夏阳他爸叫夏国强,在家里排行老二,因为以前当过兵,给分到了建林镇农机站工作。工资一个月二十二块四毛八分钱,省吃俭用的按理说也够用了,偏偏摊上一个病老婆和病儿子。每个月的钱除了基本吃喝,大部分买了药,碰上能省下点的时候,也都拿回十里外的老父亲家,孝敬老人。
夏阳身体本来就不好,被冰凉的河水冻上一回更是虚弱的厉害,他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才渐渐好起来,大病初愈后的小脸惨白,穿上再厚的衣服也是手脚冰冷,被医生叮嘱了要多休养几天才可以出门。
夏阳原本是单独住在隔壁间的木板床上,他前两年上初中之后就不跟着父母睡在热炕上了,不过这次生病,夏妈妈没惯着他,硬是给把他给留下一起睡。北方的冬天冷,坐在热炕头上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夏阳他妈给他在炕上摆了一张小桌子,放上几本书,旁边还有热水和一包江米条,显然这一天都不准备让夏阳离开这暖窝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