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闻言怔了怔,忙转身去捧了水来。
徐福闭上眼,席地而坐,身下就只垫了厚厚的毯子。
他举杯饮水,温热的水流进喉咙里,情绪得到了暂时的舒缓。
好了,就是现在。
徐福将盛水的容器交给宫女,随后便将烧热的木条插入了龟甲,他的手很稳,没有出一点差错,木条的温度灼烤着龟甲,龟甲发出了一声噼啪的脆响。
徐福忙抽出木条,将那龟甲拿了起来,凑近了看,龟甲上竟然罕见地裂出了一条长长的纹路,格外的清晰明显。
徐福抓着龟甲的手紧了紧。
这算是……警示吗?
来自上天的警示吗?
徐福对李斯就说过,算卦本就是窥破天机的行为,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算卦,算得多了,不仅是可能不准,还有可能,让自身精气受损,或者遭到冥冥中的反噬。
上天总是公平的,赋予了你这项能力,便要抽走你一些东西。算命的术士,能窥见别人的命格,但却死活窥不见自己的命格,这就是上天给出的平衡,不仅如此,算命之人大都寿命不长,他们甚至可能早早夭亡。当然后世也有说,那只是因为用脑过度,引起的提前衰老。
不管是什么说法,都证明了长期高强度的算命是不可取的。
不然的话,那不是有人,出门要算,吃饭要算,旅游要算,结婚要算,搬家要算,做事也要算……那算命成了什么了?
奉常寺太卜署中之所以有那么多人,也就是为了避免一人劳累,导致算卦出错。
现在龟甲突然出现异象,是他想多了,还是上天在告诫他,不能再过多地去探别人的命格了?
徐福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有几分烦躁。
他盯着龟甲上的裂纹,仔细分辨着裂纹的分布,看着他处在哪一卦上。
“……泽水困……兑上坎下……困卦?”
“行九二。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享祀。征凶,无咎。”
“问出征……有凶兆,无灾祸。”
徐福搁下了手中的龟甲,发了会儿呆。
凶兆?何处来的凶兆?是嬴政身上有凶?还是兵将们会有凶?徐福不清楚,但卦象上能给出这么多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要算得更细,已经没有可能了,除非他再重新起卦,为嬴政算一卦。
但是……
徐福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疲累,这或许是一种不好的预兆。不管是他多心,还是真的这个时代有灵气,所以他收到了上天的预警,他都不能再算下去了。
心不静,哪怕强撑着算那也是白搭。
可是徐福越发地烦躁了。
究竟是如何?究竟是谁有凶兆?
或许是对嬴政越发上心的缘故,哪怕卦象之后有个“无灾祸”,徐福也仍旧难以恢复到平静的心态中。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嬴政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刚醒来,眼前视线还有些模糊,嬴政模模糊糊只瞧见了徐福那个单薄的身影,嬴政微微皱眉,撑着床榻起来,“怎的不穿衣袍?”
嬴政由内侍服侍着穿了衣袍,然后下床朝徐福身边走去,等走近了他才看清徐福身上随便裹了件袍子,模样清冷,目光却微微飘忽,像是出了神。
嬴政看了看他面前放着的龟甲和八卦盘,心道,不会是又给韩非算卦吧?嬴政微微挑眉,问道:“在算什么?”
“算出征。”徐福喃喃地脱口而出。
嬴政心中陡然一软。
原来是为了他……
可不是为了什么韩非!
“算得如何?”嬴政也不讲究了,就这样在徐福的身旁坐下来,哪里还有秦王的风范?
嬴政从这个角度一望过去,骤然发觉,徐福竟然有些消瘦了。
原本徐福的身材就偏纤长一些,如今消瘦了,看上去更清冷出尘了,真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嬴政当即就皱紧了眉,怎么会如此?明明为了迁就徐福,他已经令宫中一日三餐了,而且每日晨起还有给徐福准备补汤。这令作为饲主的嬴政十分不满。
他竟然将徐福养得瘦了?!
如此一来,不是更成了尉缭想要拐走徐福的借口吗?
徐福睁眼说瞎话,“结果不错,此次出征没有灾祸。”凶兆,他就不要告诉嬴政了,免得嬴政也白白担心。
嬴政看了一眼他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相处久了,对于彼此一些细节的感知就变得强了很多,嬴政便是如此。他总觉得,若是换做平常,徐福不会将卦象如此简短就带过了。但嬴政也清楚徐福不是会为卦象而说谎的人,所以只疑惑了一下,便抛到脑后去了。
“过来。”嬴政突然出声道。
“嗯?”徐福一怔,抬起头来,与嬴政的目光对上,却见嬴政目光带着疼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