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后花园凉亭
刘彻坐定,盯着韩嫣的脸端详了许久,久到让韩嫣心里发毛,小心轻唤道:“殿下。”
“坐吧,孤不招呼你,你就不坐啦?”刘彻没好气地说。
“谢殿下。”
“三年了,你居然敢不理孤,连封信都不写。”刘彻歪着脸斜睨韩嫣,一副痞子相,不见半点太子庄严。配上有些变调的嗓音,颇具喜感。
冤枉!明明是你先不写的。“臣居丧之家,不敢随便递东西进宫,况且,臣就是写了,也没办法送到殿下手中。”
“借口!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那么长时间,你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么?你能想出这么多好东西,就想不出办法来?”刘彻不是个能够随便糊弄的人。
“殿下可真是冤枉臣了。臣可是在守孝,有事儿没事儿的往殿下这儿凑可不像话,会连累殿下的名声。”
“知道啦,你那儿还有什么好东西没?”
“东西倒是有一些,不过是些吃的用的,臣居家无事,乱想出来的,担心丧家的东西不吉利就没敢进给殿下。”
“你现在孝期已经过了。”挥挥手,阻止韩嫣开口,“孤问过太傅了,大汉又不强令按儒家礼守三年孝,就算三年,也过了孝期了。没道理让祖母、父亲停尸不办,发完祖父的丧、守完祖父的孝,再轮到办祖母、父亲的后事,这孝期是相合不是相加。你就安心留下来吧。”
“喏。”
最初因为许久不见而产生的隔阂在一问一答中渐渐消失了,两个人的话题也慢慢变得轻松起来。韩嫣这三年来已经习惯了不向人低头,初到时的拘谨也慢慢放开了。毕竟年龄相仿,韩嫣懂得又多,刘彻被阿娇管得凄惨、被政事磨练得郁闷,许久没有遇到过一个谈得投契的同龄人,和韩嫣聊天也很高兴,两个人已经从功课聊到衣食住行了。
“臣在家中闲来无事,倒是晒了不少花茶,喝起来齿颊留香,确是不错。”比你家的好喝多了。
“茶?”
额,忘了,西汉没有“茶”这个字,只有“荼”字,茶字可能是后世出现的,韩嫣少不得作了一番解释。
“就是选上好的鲜花或烘或晒,去掉水份,想喝的时候拿热水冲泡就成了的。臣管所有这样的东西都叫茶。”
“哦?孤还没有听说过用花做茶的,荼,哦,是茶,不是都得加姜、蒜、葱之类的煎煮才有味道么?”
“其实,单拿清水冲泡,更能品出茶的原味呢。臣没有荼树,做不出干叶来,又喝不惯煎团茶,就自己动手拿花做茶。不单花可制茶,竹叶晒干之后做成的茶,也别有一番滋味呢。等殿下尝过竹叶茶,再想想照这样弄整片的茶叶子泡茶,就知道有多好喝了。团茶都是磨碎了的叶子团成的茶饼,再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煎煮,光看颜色就不想喝了。哪比得上一泓清水,绿叶慢慢舒展,明澈透亮,茶叶的香气满室飘香,想想都心情舒畅。”
“听你这么说,倒真要尝尝了。”刘彻有些跃跃欲试。
“臣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带在身上,殿下要尝,臣明日带来就是了。”
“你离了孤,倒是活得越来越滋润了,还弄出一堆好吃的。”刘彻笑谑。
“臣不过是被逼急了。臣弟现在都四岁了,还没吃过r_ou_呢,想起来就心疼。”韩嫣敛了笑容,“生下来就跟着守孝,小孩子吃不好很容易体虚夭折,臣怕得不得了。”
贫苦人家常年不见荤腥,也是常理,说不上谁受苦谁受罪。只是本就有条件过得更好,却不得不守着苛刻的日子,着实委屈。
前两年哺r-u还好,如今韩说长牙,可以吃饭食了,闻到匈奴师傅们煮r_ou_的香味儿,都走不动道,韩嫣只得变通一下,自己动手炒蛋炒饭给他吃。一边炒一边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让个宝宝不吃r_ou_,跟着自己一块儿当和尚。而且,只是因为自己想躲开是非,才不得不如此,否则今年开春,全家就能吃上香喷喷的r_ou_了。所以景帝让他结束孝期,韩嫣也不是很抗拒。
话说,韩嫣自己都馋得不行,做梦都是吃r_ou_。相熟的匈奴师傅还会馋他,借口考验刀法,让他挥刀切r_ou_,分好了r_ou_,他们吃韩嫣看着。这么做还不是一回两回,至少,切r_ou_的次数足以让韩嫣练出陈平分r_ou_的刀法——每块r_ou_的重量相等,还附带上疱丁的厨艺——不伤刀刃,这看到吃不到的日子……
真想大喊一声:“我想吃r_ou_!”
“都过去了,以后给他补回来就是了。”
“喏。”
“这才对。弄了好东西别忘了给孤也备一份,你弄的豆腐孤也尝过了,还是舅舅带进宫来的。”有些不满地瞪了韩嫣一眼,又眯眼回味,“入口即化,配上佐料入味,是不错,看不出来你还有易牙的本事。”
“易牙可是个混帐,杀了幼子蒸熟了给桓公吃,人伦都不顾了,还说他忠心,齐桓公也是个呆子。殿下拿这个败类来比臣,可别想吃到臣的东西。”韩嫣笑看刘彻。刘彻回瞪。
两人互看了许久。刘彻“扑哧”笑出声来,“你还是守这些君子礼法。孤说不过你,别忘了孤的美食。”
“喏。”调子拖得长长的。斜睨刘彻,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