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诗按住腰侧的储物袋,隔着储物袋安抚了一下夜哭郎。进入聚魂袋,又被冷慕诗缩小扔进储物袋之后,夜哭郎现如今也就只有耗崽子大小,比法则还要小些。
他感受到冷慕诗的轻拍,确确实实的安静了一些,可是却仍旧是抖得厉害,在储物袋里面抖成了一团。
这小东西怕镇长?
冷慕诗一错不错地盯着镇长的反应,可他虽然看上去很诡异,身上嗅不到生机,站在他们一行人的面前,却确确实实看上去是个会喘气儿会说话的活人。
镇长和游子疏交涉,出了这么多的人命,他居然想要息事宁人,弟子们闻言群情激奋,镇长后面带来的那些镇民,也撕开了虚假的脸皮,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弟子们吵起来。
话里话外,都是抱怨他们来之前不曾告知,偏要乔装进入镇子,又私自去他们的祠堂,毁坏了他们先祖的牌位。
游子疏嘴皮子不行,仙门弟子也没有几个是善于这种市井泼皮吵架的。
一时间弟子们这边就被镇民压制住了,更加的窝火,几个人开始拔剑,镇民那边也原地折了树根,或手持火把比划。
场面再度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这时候游子疏不由得侧头看了眼冷慕诗,表情十分的复杂,但是冷慕诗正好跟他对了一眼,竟然离奇地理解了。
游子疏觉得她嘴皮子好使,毕竟能够在刑罚殿里面,舌灿莲花的将三位仙长牵着鼻子走,最后扰乱了弟子初试,竟然也只是扫了三个月的树叶子,这等铁齿钢牙,定然能够吵过这些愚民!
游子疏这是想让她上。
冷慕诗:……
行吧,她上就她上。
她微微带上一些灵力,轻飘飘地开口,却能确保每一句话,都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首先,是你们求助,要我们来这里处置夜哭郎,去太初宗求助的人还是你们镇长,现如今我们来了,你们又怨我们不提前通报隐匿真实模样而来,让你们没有准备。”
冷慕诗说:“你们要准备什么?是准备让夜哭郎跑,还是给我们准备个夜哭郎?!”
“我太初门乃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我派弟子无不是甄选天下氏族的王公贵子贵女,连外门弟子,也是贵不可言的人物。你们打杀的那几个,便是周边列国的公主皇子,你们草菅人命,居然还想息事宁人?!”
“好,”冷慕诗说,“那我们不管了,我们只管回到太初门如实禀报。”
冷慕诗轻轻一拍巴掌,却如同洪钟撞在这些人的耳畔,撞软了一干人的膝盖。
“来日,太初门出面为弟子讨公道,你们沆瀣一气,残害修者,必将永远得不到修真界的庇佑,到时邪祟四起,今生来世,你们连黄泉都入不得。”
“来日,列国兵马兵临城下,要为他们的王子公主讨公道,到时可不仅仅是你们一群愚民惹得山河破碎那么简单,至于就你们……呵。”
冷慕诗冷笑一声,后面留了足够的想象空间,让镇民自行恐惧,她胡编乱造的把对面的人彻底镇住了。
这些镇民们能不惧他们这些修真界弟子,因为他们知道修者不得对凡人动用灵力,可他们却不可能不畏惧这世上的王公贵族,乃至别国军队。
凡间永远比修真界更加的残酷,权贵和上位者可没有修者怜悯众生的心思,交战中的国家,惹了一个行军的将领,便能令一座城池被屠杀殆尽。
冷慕诗一番话说完,连同镇长在内,这些镇民面色皆变。
冷慕诗侧头故意对游子疏说:“大师兄,我们护佑世人,世人负我们,我们回去门派,门派会为我们讨回公道。”
游子疏看着冷慕诗,那双死鱼眼里面,竟然有种赞赏的神色,他正琢磨着怎么配合冷慕诗,那镇长便先慌了。
“不要!”
“别!”
他皱着一张老脸,陪笑着说,“是误会啊,是误会来着,他们许是把那几个仙君当成贼盗才会下此狠手,毕竟,毕竟……”
正这时候,天光乍亮,村长连忙用宽大的袍袖遮挡住了这第一缕天光,村民们也都像是某种畏光的生物一般,纷纷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用袍袖遮挡这根本十分微弱的一缕晨曦。
而被困在困兽阵的那些镇民,因为无从遮挡地暴露在地上,开始哀嚎起来。
“放了我们!”
“放了我们啊啊啊啊——”
“太阳,太阳出来了,还没够啊,还没够,完了……”
所有的那些被困在困兽阵中的镇民,全都疯狂地抓挠哀嚎起来,还有人在抓土,试图把自己埋在土里,遮蔽天光。
“二郎!”镇长身后的一个妇女要朝着困兽阵跑过来,被镇长一把给抓住,死死地捏住胳膊!
他用极低的声音,在那妇女的耳边咕哝:“来不及了,他们都还没够,活不成了!”
那个妇女神色一僵,转而漫上了悲痛,但很快沉下了肩膀,重新缩回镇长的身后。
修者五感敏锐,但是这种混乱哀叫的情况下,镇长和那妇人的动作声音都很小,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冷慕诗却因为一直观察着镇长注意到了。
但她没有听到他们两个咕哝的话,萧勉耳朵比她好使,很快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他听到的。
冷慕诗回手便撤掉了困兽阵。
镇民失去了压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朝着祠堂里面跑去,只是跑到了半路,便软软倒在地上,宛如被谁一把抽走了灵魂,死的不能再死,透的不能再透。
修者和那些原地未动的镇民,都看着这荒谬的一幕,太阳升起的时候,昨夜那些shā • rén者,镇民口中的开荒者,全部死在了跑向祠堂的路上。
“shā • rén偿命。”镇长声音嘶哑,悲痛的表情毫不作假,“现在他们shā • rén的全都死了,一命顶一命……不!十命顶一命也足够了,你们该满意了吧!”
镇民们也纷纷嘶吼起来:“滚!你们都滚!”
“对!你们害死了这么多人,你们滚!”
“滚!”
弟子们相互间面面相觑,这镇子的镇民明显不对劲,太阳升起,又如何能害死这些镇民?
人族何时开始畏光了?且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赶他们走,而不是找出这些人的死因……
不远处又有镇民集中过来,个个对着冷慕诗他们恶语相向,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无论老人孩子还是妇女,都对着他们凶狠异常。
而冷慕诗却因为人群聚集,越来越多,可一丝生机也感知不到,开始心慌。
她有个十分荒谬的猜测,渐渐在心中成型。
很快,昨夜待在客栈的冷天音她们,也被镇民带过来,她们几个中有两个中阶弟子,按理说看着掌柜他们是绝对出不了错的。
可是此刻她们竟然都被捆着,被镇民推搡着到冷慕诗她们这边。
弟子们迅速给她们松绑,冷天音松开之后,手腕都没来得及缓和,就跑到冷慕诗的身边,对着她耳边低声说了昨夜的情况。
他们离开之后,小二和掌柜的本以为无人在了,就钻进他们的房间,放油灯。
冷天音说:“那油灯烧起来,有股子腐尸的味道。”
而冷天音她们昨天明明制服了掌柜的和小二,却被冲进去的镇民们一哄而上,慌乱中她们怕伤及了镇民的性命,这才落了下风。
又因为不慎吸了油灯的气味之后,她们灵力无法使出,连逃走都不能,这才被抓住。
冷慕诗听得胆战心惊,同时更加的确认了心中猜测。
而这时,镇民们已经聚集了足足几百人,个个都尖叫着要他们滚。
弟子们不得不被逼得后退,一行人最终被镇民彻底驱赶出了城镇五里之外。
出城的时候,冷慕诗看到一个着粉色衣裙的女子,独自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离开。
她看上去表情空洞麻木,但是浑身都透着哀伤。
夜哭郎感知到了什么,在她腰侧的袋子里面乱撞,冷慕诗按住了他,低声安抚:“莫急,我们夜里还会回来。”
一行人在距离城镇七八里远的林中歇下,大家聚集在一起发表想法,整合得到的信息。
他们甚至从死去的弟子身上,翻出了昨夜这些弟子们循着怨气去城外祠堂的时候,拿着的留影石,以灵力催动,得到了那几个弟子的留影记录。
记录很短,在只有月光的背景下,镇长口中描述的那群开荒的镇民,正聚集在祠堂中,对着里面的棺椁正在吸什么。
“是吸阳气。”游子疏看了留影说,“这群人在吸谁的阳气?!”
“那棺椁里面,难不成有活人?!”
有弟子说:“我就觉得这镇中的镇民都不对,他们……”
“他们身上,全部都没有生机。”冷慕诗说。
她本来还担心,如果她贸然说这些活生生的镇民都没有生机,要怎么说服弟子们。
但有了这留影,就好办多了。
冷慕诗说:“我在所有镇民的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生机。生机和阳气,甚至和能不能活着喘气都是不一样的,我们身上的灵力,就是生机演化而来。”
冷慕诗无法具体地给他们解释她窥破的天道,便只好说:“是我师尊教我如何辨别的。”
她搬出了二长老花掩月,一众弟子很快信服。
游子疏看着她,问道:“你是说,镇中的所有人,都是活死人。”
他这话音一落,弟子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可若他们都是没有生机的死人,又为何求助我们,要我们帮他们抓住夜哭郎?”
发出疑问的是星洲,众人侧头看他,他身侧的易图道:“或许……根本没有夜哭郎,他们求助的目的,就是我们。”
“他们想要我们身上的生机!”
冷慕诗却摇头,见这个时机正好,她从储物袋里面取出了盛装着夜哭郎的聚魂袋。
“夜哭郎在这里,”冷慕诗说着,将袋子变大,展开袋口,让所有人看。
同时说,“但是,他非鬼,他确实是怨气所化,只是他亦非死鬼的怨气所化,而是活人的怨气。”
游子疏和其他高阶弟子都看了夜哭郎,低阶弟子们胆子大一些的,也都凑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