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心里很慌。
慌到他连话都不敢让那个杨医生说完,就赶紧打断了他。他觉得他现在需要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才能使自己镇定下来。
噢,事实上,已经有一桶冰水把他淋得措手不及。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冷静下来,靠在墙上开始仔细回忆——从顾嘉然跟他做交易那天开始,回想顾嘉然说过的每一句话,回想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如果杨医生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总能找出破绽。
虽然他心里面有一万个不愿意不相信,但是那些跟顾嘉然有关的,曾经让他困惑过的事情,好像终于出现了一根线,把它们串了起来。
真相令人难堪。
温言回到包厢跟客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纪叙:“你帮我打电话约一下何瑞之,我现在要见他,凤林街路口那家咖啡馆,我半个小时后到。”
没等纪叙回话,他便挂了电话。纪叙看了一眼身边正在挑零食的何瑞之,叹了口气:“温言要见你。”
何瑞之有点扭捏:“这么快要见家长了吗?你还没转正呢!”
纪叙敲了敲他的头:“想什么呢,应该是为了顾嘉然。”
温言到达咖啡馆的时候,纪叙和何瑞之已经在等了。他无暇顾及为什么纪叙也在这里,刚一坐定就开口道:“我跟方星远长得像吗?”
纪叙皱皱眉头,何瑞之却是一愣:“嘉然跟你说了?”
温言心里有点凉:“你也知道?”
何瑞之这才明白过来温言是在诈他,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咖啡勺敲得杯子直响。
纪叙看了他一眼:“瑞之,温言喜欢顾嘉然。”
何瑞之有点委屈:“可嘉然也喜欢他啊。”
这话一出,温言脸色总算好看了点,一直有些凝滞的气氛似乎缓和下来。
何瑞之自暴自弃地把勺子一推:“你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全部。”
何瑞之是在罗伯特先生家见到顾嘉然的。罗伯特是一位瘦瘦的老绅士,他是英国很有名的心理学教授。何瑞之的妈妈跟他的夫人是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出去逛街,连着何瑞之也跟他们家熟悉起来。有一次何瑞之回家忘记带钥匙,他闲得无聊,便到罗伯特先生家去等妈妈回来。在那里,他见到了顾嘉然。
那时候顾嘉然还躺在病床上,有一位专职的护士照顾他。他很瘦,肤色苍白,身上没有一点血色。罗伯特说他没有办法睡觉,常常睁着眼睛到天亮;而且他严重厌食,吃什么吐什么,每天只能靠输液维持身体机能。唯一庆幸的是,抑郁症病人很容易出现的自杀倾向,从来没有在顾嘉然身上出现过。罗伯特说他在跟自己做斗争,他的意志力很强。当然,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在他的房间装了监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何瑞之对他产生了好奇。他听过不少这类病人的故事,有康复好转的,也有受不了折磨自杀的,但是他从没见过跟他差不大的年轻人会得这个病的。他性格天然又乐观,再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事情会使得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变成这样。于是他便常常来找顾嘉然聊天。
顾嘉然大概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哪怕顾嘉然不理他,他也会自顾自地说上一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瑞之其实也是个奇葩,被养在外面的小三的儿子,家里破事一堆,照样天天乐呵呵的。大概教授也看中他这种特质,十分鼓励他来陪伴顾嘉然。
就这样,顾嘉然与何瑞之慢慢成为了朋友。
何瑞之觉得顾嘉然很厉害,每天看很多书,好像什么都懂。偶尔,他也会向他倾诉烦恼,大部分是关于父母,关于那个远在大洋以外的何家。顾嘉然好像很喜欢听他讲他和他父母之间的事,纵然那些并不都是美好的记忆。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尊重,但是,莬丝花。”
有一天,何瑞之跟他讲完之后,顾嘉然这样对他说。
“什么莬丝花?”
“需要依附在别的植物上才能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