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跟罗忠实一番详谈,苏竟动身回县城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
北竹村位于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峦之中,每到傍晚山里便开始升起深深浅浅的雾霭,一阵清风吹来,一天的烦闷因此消失无踪。
路不好走,有些地方是沙子,有些地方是泥土,一不小心自行车会陷到沙子坑里面。
加上天色渐晚,路面看得不是很清楚,导致愈发困难。
他想起罗忠实的话。
“我听说县城那里有个黑市,想去哪里碰碰运气,你说我拿点什么东西去那里卖比较好呢?”
他觉得城里人似乎什么都有,似乎什么都缺,但什么是北竹村里有,城里人没有的呢?
他给罗忠实出了个主意,“我听说最近最近有船从公社到县城,你可以给船老大两毛钱,让他捎你一程……”
终于,在夜色笼罩的时候,他回到了县城棉纺厂的宿舍区。
他抬头望过去,陈嘉嘉正在阳台上,手里还拿着一把折纸扇,她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盈盈地看看过来。
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发丝上,精致的锁骨上,细柔的腰肢上,让她整个人充满了暖意。
他举起手跟她打招呼,进楼道放好自行车以后,提着东西匆匆地登上三楼。
他想她了。
陈嘉嘉已经在门口等着他,“吃饭了吗?”
“回来之前吃过一顿,但现在又饿了。”苏竟真想抱抱她,但不行,他现在浑身是汗,不去处理一下不好靠近她。
陈嘉嘉眨眨眼睛,小声说,“我好想你。”
他抿着嘴笑。
周秋棠本来跟陈为民在一起听收音机的,听到苏竟说他肚子饿,于是站起来,“今天晚上的菜吃完了,还有点剩饭,要不我给你炒个饭吃好了。”
苏竟说,“不用麻烦了,我来做就行。”
他还带回一个小箩筐,陈嘉嘉揭开箩筐盖子一看,里面还有一个篓子,里面是十几个在稻草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鸡蛋,小篓子外面躺在一条用草绳串着的鱼,鱼下面就是一簇簇新鲜的
龙眼。
陈嘉嘉十分欣喜,“好多龙眼。”
“村里面已经没有龙眼树了,这些还是去山上摘的,我运气好,碰上一棵没有被人发现的龙眼树,摘了点回来,”苏竟把东西拿出来,“这些鸡蛋是妈让我带回来的,说你怀孕了得好好补一补。”
还有这条鱼,天气这么热,鱼得处理一下,要不到了明天就不能吃了。
陈嘉嘉不住地点头,“家里的鸡蛋又香又好吃。”
苏竟让陈嘉嘉站远点,待会杀鱼的时候会溅起鳞片,而且鱼有腥味,他怕她受不了。
于是陈嘉嘉抱着龙眼走了,“那我先去吃龙眼。”
干脆利落得好像刚才那个说很想他的人不是她似的。
苏竟失落。
人不如龙眼。
他腌渍好鱼以后,又开始炒饭。
鸡蛋炒饭的想起一阵阵地袭来,陈嘉嘉连龙眼也没心思吃了,从厨房门口探出身子,“等下能给我吃一碗吗?”
可以,当然可以,看到她有胃口,苏竟心情又好起来了。
饭粒炒得金黄,再撒上翠绿的葱花,就更加诱人了。
陈嘉嘉早早在饭桌前坐好,等着炒饭端上来。
等炒饭稍凉一点,两人就开始动筷子了。
饭桌上苏竟说起罗忠实家的事,陈嘉嘉好奇地问,“那你建议他去黑市卖什么呢?”
罗忠实执拗,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想自己赚钱做点小生意,但生意并不是这么好做的。
苏竟说,“我看北竹村附近有竹子,就让他有空做几个竹扫把去卖,也可以到河里捞点鱼虾。”
这两样都不需要成本,就算卖不出去,也没有损失,最多久损失一天的工分和路费。
罗忠实干脆以小博大一把。
“可卖竹扫把,得卖多少才能卖回本?”陈嘉嘉有些疑惑。
苏竟说,“我只是给他一个思路,他也可以卖点其他东西。”
陈嘉嘉想起去年洪水以后,村里的气氛一度十分浓重,可惜现在还没有放开联产承包责任制,要不然的话她可以建议梁水生带着大家去做些别的。
苏竟又跟她说了刘香兰跟苏盛和好的事,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反正分家了,他们的事情我管不着,不过要是她再来惹我,我就对她不客气。”
她不是苏盛,不知道苏盛心里怎么想的,过日子的事情,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她也不会反对刘香兰回来。
私心来说,如果苏盛和刘香兰离婚,将来说不定再娶,这样小苏英的存在就很尴尬了。
就算为了小苏英好吧。
只希望刘香兰吃一堑长一智,别再惹是生非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嘉嘉的孕期反应越来越明显,有时候早上起来刷牙也会感到一阵恶心,要吐吐不出来。
很快到了全县职业技能大比武的时间。
苏竟本来想让她呆在家里,但她说出去外面走走也好,每天都是办公室——饭堂——家里,三点一线的,感到生活非常枯燥。
这个时候能出去走走就像放风一样。
况且小家伙虽然让她经常没胃口,但感觉挺皮实的。
就连周秋棠也拗不过她,更别说苏竟和陈为民了,只能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