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收起最后一道光芒,微风吹过,炙热的小山村终于有了点凉意。
苏鑫早早地洗完澡,准备出门叫小伙伴一起去谷场,他不爱吃忆苦饭,但吃完忆苦饭以后梁水生会发糖,这才是他如此积极的原因。
陈嘉嘉也刚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苏鑫,你要出门吗?”
“对呀,大嫂有什么事吗?”苏鑫看见陈嘉嘉旁边提着木桶澡巾的苏竟,心里想道,大哥的样子真傻,怪不得小婶婶叫他老婆奴呢。
小婶婶喜欢说人闲话,但这句话说得没错,大哥就是一个老婆奴,别的不说,给嫂嫂烧洗澡水,给嫂嫂洗衣服,忙起又忙后的,连他妈都看不过去了,在爸爸面前唠叨了几回。
不过,其他人说的话再有道理,都难敌大哥自己情愿,这是阿婆说的。
“你等我一下。”
陈嘉嘉回到房间,很快又出来,手里还拿着一颗奶糖,“等一下吃完忆苦饭,拿着个甜甜嘴儿。”
苏竟眼睛都直了,这颗糖、这颗糖!
苏鑫连忙拿过糖果一溜烟地跑了,才不管他的好大哥脸色已经黑如锅灰,“谢谢大嫂!”
陈嘉嘉向他挥手告别,然后走到房间,拿出花露水喷点儿在身上,谷场的蚊子太凶了,不喷花露水招架不住。
“苏竟,你要喷点儿吗?”她问。
“不用了。”他闷声闷气地说。
她这才发现他还在门外边,看上去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奇怪,刚才他提洗澡桶回来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怎么现在变了个样呢?
她回想一下,发现可能关键点是那颗糖?
苏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你不开心?”她问。
苏竟说,“这罐奶糖是我第一次收下你送的礼物,一直舍不得吃。”
“对不起,我当时只想到忆苦饭不好吃,给苏鑫一颗奶糖去一下苦味也好。”其实这罐奶糖是她收下黄鳝以后觉得不好意思,随便在行李箱里挑的。
没想到他一直保留着,舍不得吃。
“你对他可真好。”苏竟眼神晦暗,话语里透露出浓浓的酸味。
陈嘉嘉失笑,他居然吃自家亲弟弟的醋,“我对他好,是因为他是你弟弟。”
他连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真的吗?”
“当然真的。”她如果知道这罐奶糖在他心目中如此重要,绝对不会拿给苏鑫吃。
因为,光应付他,已经很吃力了。
谷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大家都自带板凳和碗筷,还有一些不讲究的人只带碗筷,打算待会儿坐在地上。
梁水生正在用力地搅拌大锅里的忆苦饭,苏昌则在旁边烧柴,苏竟放下手中的两张小矮凳,对陈嘉嘉说,“我去帮忙,你在这里坐着就好。”
陈嘉嘉点头,苏竟便上去接过梁水生的工作,让梁水生得以有空到台上用大喇叭喊,“各位社员请注意,忆苦思甜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先请梁三婆出来给大家作忆苦报告!”
大家鼓起掌来,一个矍铄的老婆子走上台来讲述在旧社会的遭遇。
陈嘉嘉旁边是刘香兰,她抱着小苏英还不忘和旁边的人说话,苏婆子一边听一边抹眼泪,徐翠洁眼睛在寻找苏鑫的身影,生怕一不小心这调皮家伙就跑不见了。
苏昌和苏盛是苏家存在感最低的,默默地坐在一边,安静地听台上的人说话。
老婆子讲完,谷场上响起一阵掌声,接着就可以排队去吃忆苦饭了。
大锅的火已经熄灭,苏竟站在大锅旁边,和梁水生一起,抡起长柄勺给大家打饭。
说是一人一碗,其实没多少,就小半碗,但敌不过忆苦饭太难吃了,陈嘉嘉的胃十分抗拒。
她在后世吃过马齿苋,摘去花苞种子,放在开水里滚一滚立刻捞上来,然后淋上香油蒜末和一点点辣椒,浇点儿生抽放点儿盐,又清爽又脆口,别提多开胃了。
忆苦饭里的马齿苋已经煮了很久,酸味都煮出来了,再加上作为牛饲料的古古草,能好吃到哪里去呢?
陈嘉嘉排着队,慢慢地向前挪动,越接近大铁锅,越能闻到里面发出的酸涩味道,想起以前吃忆苦饭的时候好像被人扼住喉咙似的难以下咽——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旧时人们吃这种食物,到了现在,大家能吃上白粥,虽然里面还加了番薯,还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但总比吃忆苦饭好,再过十来年餐餐吃白米饭就不是梦了,然后再过二十年、三十年,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终于轮到陈嘉嘉打饭了,梁水生一看是她,便说,“你到苏竟那边去。”
陈嘉嘉红了脸,在大家善意的笑声中走到苏竟面前,伸出碗,“给我打点儿吧。”
但他可千万别打多。
看来苏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勺子一翻,就是半碗。
陈嘉嘉呆了,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他是故意的吧?
陈嘉嘉走到一边,用勺子挖了一口吃。
来了来了,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又来了,这种魔鬼的味道太上头了,她只能慢慢咀嚼,要不别说半碗,一口也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