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沓百元大钞摆在面前,冲击力实在过于强大。祁寄又惊又疑,终于也问出了和当初祁鸣宇一样的话。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祁鸣宇倾身过来,两人鼻梁不过一掌之隔。这么近的距离,彼此神情都清晰可见,祁鸣宇脸上却没有一点心虚的神色。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祁寄,丝毫没有避让对方的视线:“我自己挣的。”
祁寄皱眉:“你从哪儿挣的?”
这可是一万,不是一百。祁寄在云图的实习月薪都还没有过万,祁鸣宇一个高三生,去做什么能挣到这么多钱?
这个关键性的问题一出,祁鸣宇却闭口不答了。
他看了祁寄两眼,突然收回手臂要起身退开。祁寄正是惊疑的时候,反射性地便出手抓.住了祁鸣宇的手腕。
祁鸣宇没练过格斗,一招就被握住了手腕,小臂被顺势反折过来,几乎折了个九十度的弯。
“……”
祁寄是本能反应,出手就用上了擒拿的技巧,察觉不对,他才连忙卸了力。
“你没事吧?”
祁鸣宇被掰了手也没喊疼,他看着面前卸了力仍然没有松手,抓着他手腕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的祁寄,心情反而微妙地好了一点。
之前天天追着人堵,还只能眼睁睁看对方跑掉的人可是祁鸣宇。
“我没事。”祁鸣宇反问,“牛肉买回来了没?”
祁寄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才点头:“买了。”
祁鸣宇扯了扯被人握住的手臂,没怎么用力:“我去做牛肉丸。”
祁寄没反应过来:“肉丸?”
祁鸣宇手腕还被人握着,也不急着扯开,就这么伸着手道:“这段时间你晚上下班回来自己在家,是不是又没吃饭?你自己照照镜子,瘦成什么样了?脸上捏都捏不出来一点肉。”
近距离看过对方,他才更清楚地察觉到了这人究竟有多瘦。
脸比艺术班那些嚷嚷着减肥天天不吃饭的女生的都小,下巴也这么尖,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烦躁。
“我上周末不是在冰箱里给你留了一周的晚饭吗?你吃了没有?”
“我吃了。”祁寄说。
前些天裴俞声没回来,他一直在家住,中午在云图吃,晚上回来吃的就是祁鸣宇留的三明治和水饺。
祁鸣宇冷哼一声:“吃了也不长肉,只会浪费粮食。”
祁寄皱眉:“你别跟我转移话题,这些钱到底怎么回事?”
祁鸣宇:“你先把钱收好。”
祁寄执意道:“你不说清楚,我不会收。”
祁鸣宇“啧”了一声:“我又没说不解释,说来话长,你总得慢慢听我讲吧?”
祁寄这才松开了他,祁鸣宇瞥他一眼,慢吞吞把手收了回来,揉了揉自己微红的手腕:“我又不和你似的,话不说完就跑。”
祁寄:“……”
他把钱先收到抽屉里锁好,再一转身,祁鸣宇已经回到了厨房。
祁寄跟过去,就见祁鸣宇简单系了个围裙,把菜刀从案板上拿下来,正在手法娴熟地剁牛肉。
牛肉本来可以在超市直接搅成馅,但祁鸣宇说那样口感不好,坚持让他买牛肉块回来自己剁,这是个麻烦事,祁寄不会,只能在一旁洗洗土豆。
祁鸣宇边剁肉边解释:“那一万里面有六千是我之前直播挣的钱。”
祁寄洗土豆的动作一顿:“直播?”
他下意识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哪?你直播什么?”
“一个直播平台。”祁鸣宇剁着肉,没抬头都能知道祁寄在想什么,“不是直播打游戏,是直播自习。”
“自习?”祁寄疑惑。
自习也可以直播吗?
有关直播这件事,其实之前也有人和祁寄提起过。刚上大一时,就有同学说祁寄完全可以去做吃播。但出于对聚集而来的视线的反感,祁寄并未真正涉足这个领域,他对直播的了解也相当匮乏。
“可以。”祁鸣宇道,“直播平台什么都有,不只是打游戏。我在上面直播自习,偶尔讲一下解题思路,也能挣打赏,还不会耽误学习。”
祁寄似懂非懂。土豆洗好了,他准备找刀削皮,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祁鸣宇从来不用他辅导功课,祁寄自己又忙着加班兼.职,以至于他完全没想到对方写作业时还能直播。
“暑假开始的。”祁鸣宇道,“两个月左右,后来去参加比赛就没继续。”
祁寄吃惊:“两个月就能挣六千吗?”
祁鸣宇放下刀,直接从他手里把土豆和削皮刀一起拿了过去:“不是六千,是五万。”
“五万?!”祁寄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
手里一空,他才回神:“咦?土豆要削皮吗?我来就好。”
祁鸣宇不耐烦:“算了吧,我不想吃人血炒土豆。”
祁寄:“……”
“你去把白菜洗了,”祁鸣宇给他安排了更合适的活,“外面一层剥掉不要,洗干净了掰八片大叶子,撕成小片,菜叶和菜帮分开放。”
祁寄俯身去拿白菜,才听见祁鸣宇继续说:“除去平台的抽成,打赏我能拿五万。但我只取出了六月末那几天试水时挣的一千。之后七月的入账是两万,平台说财务系统出了点问题,要推迟几天再发,八月末又是两万多,平台还是没动静。”
“后来到九月,消息才真正确定下来。”祁鸣宇语气倒还算是平静,“那家直播平台倒闭了。”
其实之前已经有风声传出来,而且明明七月积累了人气,八月的打赏却和七月的差不多,已经能说明平台受众的严重流失。
但祁鸣宇到底还没成年,在经验方面难免有些欠缺,他又要照顾学业,没有专心做直播,才最终导致了这场失误。
……以及之后更严重的一件事。
祁鸣宇顿了顿,才道。
“我暑假会报名参加imo的选拔,也是因为直播的钱可以凑够参赛费用。”
“结果出了意外,运气不好……就没能成功。”
祁寄直起身来看他,厨房里灯光略显昏暗,落在高挑的男孩瘦削的脊背上,却依然无法模糊那挺拔的身形。
他正侧对着祁寄,唇抿着,侧脸逐渐褪去了青涩与毛躁,出落成肉.眼可见的坚毅。
祁寄也没有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弟弟居然独自经历了这么多事。
他忍不住向前半步,伸手够过去,在人后脑上揉了一把。
“干嘛,”祁鸣宇却一点都不领情,还回头瞪他,“我这还有刀呢,起开起开,嫌我切不到你是吧。”
祁寄退开一步,这里光线不太好,所以他不太确定,祁鸣宇的耳朵是不是红了。
这小孩从小耳朵就容易红,和他确实是亲兄弟。
但很显然,祁鸣宇绝对不是会承认这个事实的人,他放下刀挥手赶人,还出言威胁:“好好洗你的白菜去,要是用手撕再撕不好,今天我就把这一整颗白菜炖了让你全吃完。”
祁寄装作没听见:“不是说平台倒闭了吗,这六千怎么来的?”
祁鸣宇转过头去,把剁好的肉馅码到盆里,加调味剂腌制:“播主集体打官司,我有认识的人一起,顺便参与了一下。上周追回来六千,其他的后续慢慢还,可能拖得会久一点。”
在祁寄开口前,他已经补充道:“讨薪的事我没跟着,只是被拉了个群,偶尔签个字,没耽误上课时间。”
“……哦。”祁寄被抢先,手里剥着白菜外皮,瞥他,“那你没成年怎么和平台签的约?”
“……”
这次祁鸣宇没法找补了,被祁寄盯了一会儿,终于老实投降:“拿你身份证签的。”
祁寄拿白菜叶在他背上抽了一下:“知道错了吗?”
祁鸣宇低头,诚恳道:“知道了,下次还……”
在祁寄抽第二下之前,他灵活改口:“还是要好好学习。”
祁鸣宇还振振有词:“还有剩下四千呢,哥你让不让我说了?这可是你要听的。”
祁寄被弟弟堵了嘴,还得被他指点:“八片叶子,记住了,再弄多了今晚又得喝白菜汤。”
“知道了。”祁寄无奈,“那四千怎么回事?”
祁鸣宇把腌好的肉馅放在一旁,开始削土豆皮:“是因为imo挣来的。”
祁寄疑惑:“imo的奖金你不是都给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