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山里树木还没有来得及抽出新芽,枝叶萧条,但沟垄间、河滩间、石隙里,一簇簇新草钻出来,给天地间抹上浅浅淡淡的青绿。
在一株株树影婆娑的野梅之后,坡谷峰岭间的野杏野梨也渐次开放,一片片如雪素白,又如少女脸靥般轻红,点染这融融春光。
几场春雨,千百条溪涧淙淙汩汩丰潦起来;淮河汇千峰万岭之水,也随之浩浩荡荡起来。
然而峰回岭绕,礁石林立、暗滩险恶,搅出大大小小的漩涡,掀起层层叠叠的飞浪。
一队人马沿驿道东行,看淮河水势已是如此汹涌了。
此时却有一叶竹筏逐浪而行,撑筏人赤足站在筏头,下管收紧的麻裤,早被水浪打湿,上身袒露,桐色筋肉虬实似蕴藏无尽的气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竹筏在礁石暗滩密布的湍流里疾行,撑筏人凭借手里一支竹篙御筏而行,对水情却又不熟悉,更是凶险异常。
竹筏常常被水流带起一个急拐,一块从漩涡里露头的礁石突兀的横在眼前,长篙又快又准点在礁石上。
然而竹筏被急流带起的去势甚疾,势如奔马,猝然间怎可能容易拐向,就见长篙在眨眼间弯成一张巨弓,让人心惧下一刻会突然间崩断开。
而竹篙一定断开,撑筏人将失去唯一驾御竹筏的工具,将随时会被掀入湍急的暗流之中。
然而撑筏人却非站在筏头纹丝不动,赤足急速间侧转探踩,带动腰胯身椎像大河起伏跌宕,在差之毫厘间平衡长篙所蓄的巨劲,确保不超过长篙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带动竹筏在湍流中飞开的移形变位,避开暗礁……
撑筏人自犹未觉,岸边驿道的数十骑兵看了却惊心魂魄。
骑兵追随着竹伐,很快就来到周桥驿前。
看到骑兵从山里过来,周桥驿里一众人等从坞寨迎出来。
朱沆在骑兵里张望了好一会儿,愣怔问道:“徐怀他人呢,我携襄阳印信赶到楚山,他怎么不露面,就柳姑娘你们这些人过来?”
“不知道他又犯哪门子病,非要自己撑筏过来。喏,朱郎君你看河滩那边,犯病的家伙在那里!”柳琼儿勒住马,指向周桥驿北面的河滩码头,跟朱沆及史轸等人说道。
朱沆、史轸、徐武碛等人早就注意那艘竹筏孤零零从上游逐水而来,但之前他们在周桥驿里,相距较远看不真切,此时拧头看过去,见撑筏人直接将竹筏搁浅到河滩上,不是徐怀又是谁?
数名侍卫策马往河滩下驰去,徐怀将身上的水渍擦干,从侍卫手里接过衣裤袍甲穿好,看着史轸陪同朱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笑着说道:“叫朱沆郎君看到我这狼狈样子了!”
“今日有些倒春寒,你却是不畏水寒啊!”朱沆还穿着夹袄,看徐怀坐在河滩一块巨石上将侍卫递过来的靴袜穿上,笑着说道。
“撑筏而行,血脉贲张,浑身炽热,却不畏寒……”徐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