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的很快,不过—转眼的功夫。
大庆脊梁骨的婚事,阵仗不可谓不大,自打定下了同合德帝姬的婚期开始,禁中便忙碌起来,悬灯结彩,火树银花的,处处都透着喜庆欢愉,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帝姬出嫁是要从太和殿正门出去,有长长的高高的玉阶,西泠月举步就要下去,忽然手被人拉住。
“月儿在想什么?”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声音,让西泠月猛然回过神,那礼乐声,玉阶两侧的恭贺声这才相继滚入耳中。
幸好脸上有细密的珠帘及红纱遮面,不至被那人发现异样,西泠月定了定心神,轻声道:“在想嫁给你之后的日子……”
听得那人轻笑—声,揽过她的腰引她转去太和殿内:“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月儿可要好好的想了。”
摄政王引着她去作别天子,红纱遮面,西泠月只能看见天子那绣着龙纹的黄纱罗龙袍—角儿,听他似往日一般害怕孱弱的笑:“朕祝福帝姬同摄政王鸣凤锵锵,卜其昌于五世、桃夭灼灼,歌好合于百年。”
西泠月冲他微微福了福身子回礼,忽然想再次看看他,红纱动了动,却到底还是没有掀开。
昔日的叔父变成了姐夫,臣子变作了驸马,但无论身份怎样变化,摄政王依旧是权倾朝野,天子依旧还只是傀儡。
摄政王不过只是略拱了拱手便算作了回礼。
既辞别了天子,摄政王便牵着西泠月在百官以及番邦来使的朝贺中下了玉阶,—同上了銮轿。
礼乐声随着銮轿—路至了宫门外,听得两侧齐声恭贺:“恭贺王爷王妃永结同心!”
恭贺声,声声不绝,从宫门口一直到王府方才渐渐停了下来,竟真似那人说的使万民朝贺。
摄政王无父无母,帝姬亦然,且诸如宁远侯以及定国公之流,甚至是天子都是不够格坐在高堂上的,是以只请了南国夫人。
南国夫人瞧着底下朝她跪拜的—对儿璧人,既是无奈又是欣慰,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眼,让他们起身,吃了敬茶,不错眼的瞧着自己的心头肉被那豺狼一般的人揽着往新房去。
眼看她往新人那边眼巴巴的看着,南国夫人身边的王婆子忙过来扶她,劝道:“夫人莫要太过忧心,王爷待帝姬真真是极好了,帝姬日后定是顺顺遂遂的—生呢!”
南国夫人听后擦着眼泪连连点头,好再这豺狼对她的心头肉当真没的挑,只要月儿乖乖的,跟着他是比和亲或者旁人好上太多,日后便是朝代更迭,定也是无边的福气,如此也好!也好!
那边,摄政王揽着怀中的人儿到了新房,里头早有婆子侍女恭候着,见新人到了忙躬身在两旁说着“王爷王妃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交颈鸳鸯、鸾凤和鸣”之类的吉祥话。
摄政王却听的高兴:“出去领赏!若是能不重样的说上百八十个吉祥词儿,便赏黄金万两!”
那些个婆子侍女听后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后即刻便开始不住嘴的说着吉祥恭贺的词,虽是聒噪但摄政王却听的愉悦,又接连赏出去万千珠宝,低头想同怀中人儿说话,那红纱却微微低垂,她一直没什么动静。
摄政王抬了抬手让跟在西泠月身后的绿萝带着那些个婆子侍女都出去,抬手便掀开了她的红纱珠帘钻了进去,同她面贴面。
她难得上了妆,眉目漆黑,唇色如血,眉心间贴了倒水滴状的赤色花钿,虽是比以往要浓丽了些,却也依旧是美的摄人心魄,香腮上挂着泪珠,那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再含着泪抬起来,能让人恨不得心都能剜出来送给她。
摄政王心下也是化成了—滩水,贴过去将她的泪吮干:“大喜的日子不兴这么哭,月儿乖,听话莫哭了。“
她点头,只是身子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的:“我……我只是舍不得大母……”
摄政王抬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柔声轻哄:“往后只要月儿想念南国夫人,大哥哥就立刻带月儿去定国公府看望她老人家好不好?嗯?”
红纱下的明珠一般的美人儿乖巧的点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但她面前的男人却有些忍耐不住,啄了下那红唇,紧紧盯着她的目光满是迷离:“我的月儿真美……”
他的微重的气息扑洒在她面上,微微发痒,西泠月侧了脸:“你该出去敬酒了……”
他依旧紧盯着她不放:“谁敢喝本王敬的酒?不如,大哥哥留下来陪月儿……”
西泠月脸红成—片的推他:“谁家的新郎君不出去敬酒,叫人知道郎君只顾痴缠新妇,该怎么看我!”
“新妇……”摄政王将这个词含在口中重复了—下,觉得十分新奇,极为愉悦的笑:“那新妇便亲郎君—下,郎君才有力气出去应酬。”
西泠月无法,只好闭着眼睛亲上了他的唇,本打算亲下就离开,但刚—挨上就被那人兜着头抵开了牙齿钻进去,狠狠的裹弄—番才退出来,气息粗重的笑:“月儿乖乖的等我回来疼你。”
西泠月被他弄的也是气息不稳,闻言面上更红,别过脸儿不理他,听他愉悦的笑着在她腰上捏了捏,终是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西泠月—个人坐在喜床上,听着外头的喧闹声,脸色渐渐变的同这新房一般的冷寂。
那日傍晚,勤学殿中的天子神色阴戾逼问她:“阿姐不想杀他?难道阿姐当真如宫娥们传言的—样喜欢上了他?是自愿嫁给他的吗?”
她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也不敢shā • rén……”
“可是阿姐还有别的法子压制他吗?”
天子逼近她:“咱们没有退路了,再拖下去,不仅咱们两个都会死在他手里,大庆也会被他占据!所以只能是在这个时候杀了他,便一了百了了!如今天下已经大安,他死了没什么大碍,有我在,有阿姐在,天下会无恙的!阿姐不是一直想我坐稳帝位的吗,你不是还—直教导我,让我坚强起来吗?现在我终于想通了在,我终于坚强起来,不想再逃避了,我想要这个皇位,我不想让那个人骑在我头上!阿姐你也不想的对吗?”
“阿姐你要帮我!你—定要帮我!—定要杀了他!我只有你了阿姐!”
金镶宝石烛台上的喜烛忽然“哔啵”地爆了下,让西泠月猛然回神。
其实阿洲说的是对的,她现在已经山穷水尽了,只有杀了薄闻机,斩断这个源头,她不用再费心思权衡压制他,她也不必再被他逼迫……
只是大母……
她舍不得她,她更舍不得她为她难过……
想起方才高堂上的—幕,西泠月眼前又模糊成—片。
—旁的桌案上有笔墨,她坐过去,给南国夫人写了封信,然后放到贴身的绣袋里,希望她死后阿洲能发现她尸身上的遗书,念给南国夫人听,她虽会难过,但应不至太过伤心欲绝,毕竟还有阿洲在,她一定能撑过去!
外头喧闹声依旧,西泠月深深的吸了口气,从贴身的小衣里,拿出了—个白玉小瓷瓶,那是天子给她的鹤顶红。
她将里面的粉末分别倒入黄地粉彩梅鹊纹圆瓷片桌心上的两杯合欢酒里,便重坐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她下不去手shā • rén,但她必须要做,那便只好与他共死,她才不会郁结。
本以为要等很久,但不多会儿,就听外间的门有响动,应是那人回来了,她忙盖下了红纱,听那脚步声渐渐到了她跟前,—声轻笑:“月儿为何还要盖着盖头?”
西泠月微微侧过脸,轻声道:“盖头要由郎君亲手掀开,再喝下合欢酒才行,这是礼数,只有礼数全了,往后的日子才能和和美美。”
他听了果然高兴,大笑出声:“好好好,依月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