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知晓他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后,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且此时谢琏的心中充斥着不舍,那情绪也感染着她,让明珠由衷的开始思考,她是不是有些太坏了?
自从那日从宰辅府中回来后,她便一直窝在家中没有出门,除了夜间听到那声声温柔又极致的呼唤,谢琏不在她的身边,她是没法听到他心里的想法的。且少年清润的声音催眠的很,她听着听着便睡过去了。
而且谢琏这人又向来娇气,偶尔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也没有当回事。
是她不好。
少年正躺在她的床上,盖着她的被褥,鼻息间全是明珠身上的香气,那香气险些让他欢喜的昏厥过去。可夜色下,依然能看出明珠的脸色不好看,显然是生气他今夜莽撞的举动,他自责了起来,抓着明珠衣角的手更紧了些,莹白的手指还不安的蜷缩了下。
“明珠……”
明珠将谢琏的手掰开,迎着少年惊慌的眸子将那只手塞进了被子里,又将被角掖好,问道:“行装都收拾好了?”
谢琏侧起身子来,双手小心翼翼的探到被边,与她的身体紧挨着,道:“嗯,只等着明天一早就走。”
“青州城连日的大雨,自然冷的很,可要多带些衣物,你这身体又最受不了冷,皇上怎么能让你去哪里?你在那边可不能像在齐都这般放肆,宁可热着也不能冻着。”
谢琏低低的应着,小声道:“正是因为青州城复杂,派我去才能显出父皇对我是真的失望了,如今朝堂上四皇子与许宰辅暗地里争斗,父皇看似势弱,只等着他们马脚露了出来,便一网打个干净。”
“不过那里气候是不好了些,父皇也特意让御医乔装跟在我身边,日常多加调理着,倒也没什么事情。你且放心,霍将军不日便会乔装进城,届时你就能见到他了。”
霍将军假死后,便整装朝着齐都出发,算算日程,不出半月便能到了。别看明珠总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其实心里是盼望着霍慎行的。
谢琏忽然停住话头,眼神紧张的飘忽起来,见明珠疑惑的望着他,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道:“明珠,我此番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我、我现下心里便想你想的厉害,你能不能,送我一块帕子,最好、最好是荷包。”
他说完,便垂下眼睫,还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大齐历来的习俗,若是女子钟意于某个男子,便以自己亲手绣的荷包相赠,最好那边角绣上两人的名字,寓意着“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谢琏自是希望明珠赠与他后者,但是他明日就要出发了,此时她的手中肯定是没有荷包的,那便是她亲手绣的绢帕也是好的。先前那块虽被他妥帖珍藏,可到底是他偷来的,不是明珠亲手赠与他的,总归是不一样。
明珠垂眸细细的思量着,忽的笑道:“绢帕没有。”
她探身,将枕侧放着的小匣子拿过来,打开。里面放着不少的金银珠钗,最下面还有一层,放着的正是王氏在她出生那日带在她脖项上的平安锁,实打实的足金打造。
借着月光,谢琏看清了明珠放在他手中的平安锁,那平安锁小巧玲珑,却是金光闪闪的。待想清楚后,心下一片欢喜不能自抑,还未等明珠说话,便连忙将它握在掌心,生怕被旁人抢了去,郑重道:“你且放心,我、我自会好好放在身边的。”
想你时,便拿出来瞧。
“如此,”明珠唇角上扬,话语间满是戏谑,“还要不要荷包了?”
拿了平安锁,还有能荷包拿?他呆愣住,快要被这接连而至的欣喜给砸昏了头脑。只红着一张脸蛋,晕乎着头脑,听她道:
“去了青州城,可不许勾搭旁的姑娘。”
“等你回来,我便将荷包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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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原太子府灯火通明,虽说谢琏被撤了太子的称号,可也不晓得是圣仁帝忘了还是怎样,东宫的一系列官职仍没有被停职,反而依旧照常运行着。
小福子原以为谢琏今日必定是唉声叹气神色萎靡,可是怎瞧着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的。但凡他说的话,谢琏没有不应的,且一改之前的萧索,只要开口必定是笑着,还破天荒的开口关心他的婚事。
也真是可怜,他一个太监哪里有什么婚事?可再去瞧谢琏的模样,他才将将反应过来,谢琏这是跟他炫耀来了。
他只能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心里又替他高兴。他自小就跟在谢琏的身边,瞧着他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了如今样样都是顶好的男儿,世人都说太子谢琏君子端方有储君风范,也知晓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且皇上喜爱。可没人知道小小的男童怕被说不堪其位,经易策论一遍遍的读,纵使心里再欢喜再难过也不在外表现半分,甚至还要为了彰显宽容大度,将他喜爱的让给弟弟妹妹。
直到遇见霍家小姐,他眼里端方的君子为人表率的太子,也会在人前紧张的红着脸,绞尽脑汁的想要跟人家说上一句话。甚至会为了维护心里的人,公然与那些在背后说霍小姐坏话的世家小姐公子争论。还会偷偷的问自己,他到底有哪里不好,为何那人从不肯睁眼瞧他一瞧,头一次见谢琏为着一个女子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小福子也为他难过。
“怎么愣住了,快些上来。”谢琏撩开车帘,就见那小福子正在马车旁边偷偷的抹眼泪。
“哎,这就来。”
马车刚刚驶出城门,便有一辆马车快马加鞭的追赶了出来。
来人正是圣仁帝跟皇后,谢琏从来都在他们身边未远行过,如今还是青州城那么偏僻又贫困的地方,可真是心疼死了。
又将好些宫里的被褥衣服手炉炭火等一股脑的带了来,远看就好像搬家似的。
圣仁帝左右瞧了瞧,冷哼道:“那小姑娘不是向来大胆,怎么今日没来送送你?朕瞧着也就哄哄你这个傻孩子。”
谢琏抿紧唇,朝着圣仁帝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姑娘家怎能如此,父皇说笑了。”
“反正在你眼中,那姑娘是无一处不好。”
本以为那个向来脸皮薄的谢琏会否认,却没想到他伸手也不知道在袖口摩挲到了什么,唇角弯了起来,温声道:“正是如此,不仅是在儿臣眼中,她也确实是个顶顶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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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许宰辅在朝中越发的猖狂,就连那蠢笨之人都能咂摸出他的意图来,不过碍于他的权势,没有人敢出来说话。且圣仁帝自从太子走后,便一病不起,整日里喝着药,眼见着仿佛随时就能驾鹤西去,那后宫中也渐渐由许贵妃掌权,许家兄妹一时之间声名大躁,只是碍于四皇子的面子,许宰辅迟迟没有举动。
明珠倒是不怕那许宰辅为难她,毕竟他日后要是想登上那宝座,民间的口碑不能不顾,若是在此时报复于她,于他的名声反倒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