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休整过后的众人恢复了精力,除去惊魂未定的女眷,掌权的男人们开始处理后事。
论功行赏,论罪惩处。
因着赵毅已是伏诛,本应诛其三族,然燕国境内却无其三族,燕兵抄其府邸,尽灭了府上的活口。
燕攸宁前往时,未在门前见到夏诸,想他是失望至极不愿再管。
她想到姒姬,却未在府上瞧见。询问了抄家带兵的首领,未见其人。
此时城门外,姒姬粉裳站在城门下,仰面望着那高悬于城墙上的人头。其目眦尽裂,还满脸的不甘。
从城中到城外,道上遍地尸骸,血流成河,无辜百姓亦死伤众多,哀嚎不止。一如那日在于越边城。
燕国未灭却也在此次叛乱中伤了元气,只差一点,若能再有一会儿,杀死了燕王寿,也就成事了。
或许,只一个小楚还灭不了燕,或许该再有一个同盟国,燕国此次也就在劫难逃。
如此次的机会,往后当是不会再有了。
姒姬恍恍惚惚软了身子,跌坐在地。她也不知如此,对不对。
又死了好多人。
战争便是这样吧,冰冷无情。谁又错了呢。
她好想念夫君。
姒姬掩面而泣,至少赵毅死了,是他杀了夫君,他也不得好死。
簌簌哭了许久,踉踉跄跄又站起身,行至一死去的燕兵身旁拾起了他丢落的长剑。
他又是谁家姑娘的夫君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姒姬饮剑自刭。
*
燕攸宁到了夏诸府上,管事见她时欲言又止,领着她到前堂中。
因着并未通报,夏诸不知她来。
燕攸宁入堂中,见他跪坐在小案后,面前一方形铜盘,里呈一金樽,手中拿着一柄匕首刚抽出鞘。
“夏大人这是在研究什么?”
夏诸闻声才发觉人来,抬头看她,似是无奈的淡淡笑,“大王赐了一柄匕首,一杯毒酒。”
燕攸宁当即惊怔,几分不可置信,“父王要你自尽?”
“到底赵毅曾是我举荐,此事与我无法脱去干系。是我识人不清,置燕国于此番险地。”他道。
燕攸宁短暂无言,却无法接受他如此说辞,“我太子阿兄知道吗?你昨日是救了我与太子的。”
“两事不可同语,功不抵过。大王当是知晓的,但赐下的匕首与毒酒,朝中应是无人知。”
他看着锋利的匕首,再次露出无奈的笑,“到时,只需向外人道我因愧对燕国而自尽。如此君臣之义还可两全。”
“我与阿兄去为你求求情。”燕攸宁沉着秀眉,心思复杂。
“怎不见你带着他?”夏诸转移了话题,不再深讨如此沉重的事。
“他在宫中比较安全。”燕攸宁道。
夏诸却听明白了。如今下隽城中还较为混乱,若带他出宫极有可能乘机逃跑。在宫中由她的人看着,更放心。
他看着燕攸宁,若今日死皆是遗憾。若抗命不死,必然也无法再留在燕国。往后可是就再无机会了?
“公主。”
燕攸宁疑惑地看着他。
夏诸顿了顿,垂眸笑,“那就多谢公主了。”
“如何言谢呢,是父王无情。”
真就毫无君臣之情,事已至此,如何是夏诸可预见的,却而迁怒。
燕攸宁回了燕宫,寻到曲台宫去与燕檀论了此事,燕檀与她所想一致,此事不该迁怒于夏诸。
两人同往回中宫见燕寿。
然燕寿已做下决定,两人皆未劝动。此次燕国的叛乱确实危急,燕寿是动了大怒,如此决定,怕是满朝大夫劝说,也改变不了他要处置夏诸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双双沉默。
“让夏诸离开燕国吧。”燕攸宁道,“既然已没了做燕臣的缘分。”
燕檀未反驳,纵然他不愿夏诸去为他国效力,可让他死在燕国他也是做不到的。
“阿妹定然不愿他就这样被处死,你想怎么做便做吧。”
燕攸宁知他是赞同了。
阿兄到底与父王是不同的。
回到高平宫,燕攸宁打算向夏诸递去消息,帮他离开燕国。
伏缉熙站在殿中,见她甫一回到寝殿便取绢帛与笔墨,到案后写着什么。
她今日出宫去未带他,尽管他表现得极其不高兴,她也不理会,就让他待在寝乐殿里,哪儿也不准去。
这会儿回宫了,竟也半句话都不与他说。
“公主出宫去做什么了?”
“赵毅府邸被抄,我去看看。”
“这么久吗?”
“还去了夏诸府上。”
“你又去夏诸府上做什么?”
燕攸宁忽然抬头,带着笑意看着他,“阿玉如此刨根问底的,很好奇?”
“随便问问,毕竟公主将我关在这里很无趣。”
燕攸宁的视线投来,他便将视线移开。
他还想知道她在写什么。
燕攸宁垂眸,收敛了笑,“父王将此次赵毅的叛乱迁怒到了夏诸身上,我与阿兄去求情都无果。如此,只能让他离开燕国了。”
伏缉熙见此,不再问,“公主离宫后王子洵来了宫里,我与他说你无事他就离开了。”
燕攸宁露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脑中太乱,这些事竟都忘了。倒是让他昨夜担心了一整夜吧。”
她卷起面前的绢帛,起身让人送去客卿府。重新坐下后看向伏缉熙,“过来。”
伏缉熙见此心生防备,未动先问,“公主想做什么?”
“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吗?”见他不动反而先问,略微沉声,“你可是又打算不听话了?”
他拧眉。
“何时你才能主动一点,可莫让我总是重复。到最后只会是你吃亏。阿玉,你还不明白吗?”
伏缉熙想着此前种种,她想做的确实他就算反抗她也一样会做,反抗之后只会是更吃苦头。
认命地走过去。
在他在身边跪坐的瞬间燕攸宁就将他压倒,伏在他胸前捏着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