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两只眼睛熬成了蚊香,可算是送出了两份大礼。一份是早就到手的高产优质耐寒耐旱抗贫瘠太空小麦,非杂交品种,农民可以自留种。另一份就是她手抄版的青霉素生产流程。
没错,后者她不敢直接带书出来。她没办法解释杂志上不符合1938年代的内容,况且那是一篇科普文章,根本不是严格的生产技术说明书,她得按照文章内容自己加以提炼。
陈立恒看到什么罗马甜瓜金菌青霉菌还有螺旋桨搅拌营养汤来提高生产效率时,就跃跃欲试。
他们可以自己搞嘛,自己培养菌种自己生产。
甭看制药这事瞧着特别科学特别严肃,但对于共和国的长子长女来说,这还真不是什么不能触碰的禁区。
这么说吧,六十年代崇尚集体智慧。连只有几十号人口的生产队都有自己的农业技术员搞菌肥弄良种培育,赤脚医生也自制药品,甚至有公社开办自己的制药房,人人都相信人民能做到一切。你跟他们说只有科学家才能做药?开玩笑,你这种思想就是白专,就是在走苏修路线。人民崇尚科学,但科学属于人民大众。
陈立恒说这话时,君子坦荡荡。
培养青霉素跟做生物菌肥在他眼中没啥本质上的区别,就是前者得更细些。毕竟庄稼用了肥料死个一两棵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多再补种。这死一两个人可是大事。人类总是自私,不可能真认为众生平等。
田蓝看他一派理直气壮的模样,瞬间想扶额。
吸气,呼气,不跟这人扯生产工艺到底有多困难了。说了他肯定会强调,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都要上。克服一切,不怕牺牲。
田蓝只强调一点:“咱们没有条件。根据地就在敌后,日本鬼子的眼皮底下。你看着吧,他们最近是实在分不出人手,等到进入战争持续状态,他们短期内没能力大举进攻,政府军又做不到反攻,他们就要腾出手来狠狠收拾我们了。到时候你厂子建好了,不是白送给日本鬼子吗?青霉素跟原子.弹还有雷达号称二战三大发明,你打算送鬼子一个发明?我告诉你,日本的医药业也很牛掰。那个止血药氨甲环酸就是日本医生发明的。你觉得把制药流程送到他们面前,他们能不能做出药来?别忘了,其他人还要做动物实验完了才敢上临床。日本可是有731部队,中国人就是他们现成的实验品。”
陈立恒想瞪眼睛强调,他们敢!
可他清楚,日本鬼子真的敢。局部的小规模胜利难以真的扭转大局,抗日战争难以避免还要持续好几年。而他们铁血军的作战要点就是打游击,拒绝跟势头正猛的日本鬼子硬碰硬。
到时候鬼子的大部队来了,他们还跟人硬拼?这不开玩笑嚒,当然是打不过就跑。可人能跑,工厂怎么跑?兵工厂搬迁的时候机器设备还丢的七零八落,何况他们娇贵的制药厂。
陈立恒说不过她,到底悻悻:“那你怎么还敢让兵工厂生产?你别看日本鬼子现在以为兵工厂就是个只能修理枪械的空壳子,我敢打赌,用不了两个月,他们就能知道我们的工厂能生产qiāng • zhīdàn • yào。”
没办法,这种事瞒不住。根据地的人员构成本来就复杂,民众受教育水平也低,保密意识更是淡薄。日本鬼子刺探情报又厉害得很。以有心换无心,想要提防住,真没那么简单。
他们现在对外放的消息是山神会给他们提供武器。这种话吸引更多担惊受怕的民众涌入根据地行,要指望日本鬼子真相信?陈长官自认为是铁血职业军人,不适合如此天真浪漫。
不想田蓝被他怼了,完全没噎住,反而君子坦荡荡:“我怕什么,东北兵工厂是在咱们手上丢掉的吗?咱们这是失而复得,怎么着锅都不该咱们背!”
陈立恒眼睛瞪得更大了,感觉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人的无耻程度。
怎么能这样说呢?他们抢回来……反正就是已经回到他们手上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能再落到日本鬼子手上。
要是再丢了,那他们就是民族罪人。
田蓝不跟这人掰扯兵工厂的责任问题,只强调制药厂和兵工厂的区别:“咱们现在是四面环敌,整个根据地就是一座孤岛。就算我们生产出了药品,我们能够自己全部用掉?那根据地成什么了,药罐子吗。武器不一样,每一颗子.弹都能消灭一个敌人。我们也许十年八年都不用吃一次药,但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成为战士。几十万的庞大军队,你还安排消耗不了军工厂的产能?况且生产工艺我们送到延安后,西北贫瘠,不是日本侵略的首选,起码大西北还有几年相对稳定的日子过。这个过程足够他们生产出青霉素了。你别忘了,我们的兵工厂现在就能生产子.弹,但就是给你生产工艺图,你没个一年半载的功夫也生产不出合格的药品来。”
陈立恒眨巴了两下眼睛,到底还是恨恨地同意了,完了他还嘀嘀咕咕:“不就是咱们的地盘太小,藏个东西不好藏嚒。”
田蓝说的没错,药品生产工艺能够送回延安。这么多大型兵工设备你往外面拖拖看?你真当日本骨子是菩萨啊,他们装菩萨都要喝血吃肉的。
说来说去还是重庆那边不争气,选出来的指挥官脑壳不好。两边交战呢,他个神经病居然还搞短期抗日大学的结业典礼,那么大张旗鼓,生怕日本鬼子不知道。弄得战斗都打响了,阵地上指挥官基本没人在。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构建出来的马当防线居然不到一个礼拜就叫日本鬼子给占了。
田蓝安慰了他两句:“行了,明白你的心思。你是觉得咱们这边属于沿海地区,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多,搞技术攻坚克难成功的概率高,想生产好现成的药品直接送给延安用。可条件有限啊,咱们自己解决粮食武器还有药品问题,不给后方增加负担,就是对后方最大的支持。不过讲到扩大地盘的事,滕先生他们倒是有个担忧。燃料,我们的燃料有限。一旦工人培训结束,工厂全面开工,我们的燃煤会严重不足。”
陈立恒忍不住又骂了句“艹”。
丢了东北,养肥了日本鬼子的实力,害得他们倒是干点啥都捉襟见肘。
只是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没意义了。从九一八到七七事变,中间隔了这么多年,早该打响全民抗日的人迟迟不动,还能揪着前面的事骂什么呢。
远水治不了近火,况且那水还被敌人霸在手里。
陈立恒揉揉鼻子,伸手在地图上点:“这里吧,咱把人手凑一凑,看能不能拿下这里。”
有了铜矿还要煤矿,这样才能满足金属提炼和锻造的需求。
陈立恒点的煤矿名为大顺煤矿,隶属安徽地界。武汉会战还在打得如火如荼,安徽已经丢了好几个城市,大顺煤矿就在沦陷的地区之内。
他手指头连着戳了好几下地图上的点,一边戳一边叹气:“这煤矿连着铁路啊,这边开采了,那边就运出去,真是美死这帮日本鬼子了。”
田蓝无语:“你这完全是废话,就因为是好地方,所以日本鬼子才迫不及待地强占。真要是穷乡僻壤啥都没有,他们还不稀罕。你看安徽这么大的地方,他们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占了。”
陈立恒听到这里立刻抓重点:“安徽没有全部沦陷?”
田蓝点头:“对,有部分地区没有沦陷。”
“为什么?按道理来讲,苏浙皖日本鬼子都不应该放过。”
田蓝想了想,解释道:“天时地利人和吧。没被完全占领的地区,交通不便,地方偏僻,属于穷山恶水,加上花园口决堤造成了大片的黄泛区,客观上不利于日本的机械化部队行动。另外就是武汉被拿下之后,这些地区作为交通的作用大幅度下降,日本兵力有限,不愿意再花费更多的精力在这些地方。另一个就是这些地方本身民风就彪悍,比方说金寨,著名的将军县,你觉得这里老百姓好惹吗?政府军还没打的时候,他们自己就已经组织民团开始抗日了。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里属于前方的大后方,后方的大前方,抗日部队不少。有新四军还有桂军,就是广西那边来的部队。”
她怕陈立恒反应不过来,特地提了几个人名,“比方说李.宗仁还有白.崇禧,他们都是桂军将领。”
陈立恒点头:“我知道。”
即便是穿越前,他也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来到这个世界,尤其进入部队之后,他又想办法打听那些情况,自然也就更熟悉了些。
田蓝继续说下去:“桂军内部相对团结,他们一直跟那位委员长不太对付。整个抗日阶段,他们也打过可圈可点的战斗。而且,比起其他的部队,他们在驻扎地区的口碑还不错。有种说法是桂军治辖下的安徽要比大后方还安宁。当然,这也只能带着听。毕竟,还有所谓的民国黄金十年的说法。”
陈立恒听完黄金十年的解释,直接嗤之以鼻:“好意思吗?10年里干了些什么?丢了东北丢北平,嫌丢的脸不够吗?工业工业没发展,农业农业一团糟,饿死了这么多人,敢情是黄金不能吃啊。我看他们吹牛倒是一把好手。同样是20年代到30年代,人家苏联是怎么搞社会主义建设的?明明是西方经济衰落的十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民国政府干了什么?也有脸吹!”
有了黄金10年打底子,陈立恒也不敢相信安徽境内的国统区当真安宁。
他来回踱步,询问田蓝:“那他们搞国公合作的心到底诚不诚啊?”
李.宗仁他晓得,这人后来又回大陆了,又打过徐州会战,抗日的决心还是挺诚的。
但陈立恒又知道皖南事变,那就是在安徽发生的事啊。
田蓝摸摸鼻子,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要看在什么时期。抗战初期,安徽的抗日动员工作主要依靠□□这边做,尤其是在武汉被占领之前,因为来自日本方面的军事压力非常大,双方合作还是比较和谐的。但是随着武汉会战结束,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桂军希望将安徽变成第二个广西,作为自己的新地盘的心愈发强烈。他们既不希望中央军伸手,也不能忍受新四军在安徽实力壮大,所以经常制造摩擦,后面又发生了皖南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