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中。
沐战抬头一看,除了刑部还是原来的主审,御史台和大理寺都换人了,最中间坐着吴邕,花白的眉毛底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沐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吴邕一向与太后不合,有他在,今天的堂审只怕要更难缠。
“安国公,”刑部尚书率先开口,“前次会审疑点重重,有许多含糊不通的地方,因此本官奏禀过陛下,今日再次三司会审,并由吴相观审,你可明白?”
沐战看向吴邕,吴邕不动声色道:“开始吧。”
“安国公,当着吴相的面,你把白云川的详细情形再说一遍。”刑部尚书道。
沐战脑中急急思索着,跟着开口讲述他至今记得一清二楚的一战:“六月十日夜,大约是四更时分,我率军屯驻在白云川东南面的平地,忽然听见喊杀声,跟着斥候来报,乌剌人夜间突袭我军粮仓,等我率军赶去,乌剌人已经烧掉四个粮囷,威远将军沐长弓与敌交战,斩首一百五十八人,救回一个粮囷。
“六月十二日未正时分,乌剌再次突袭,约有五万人冲击中军大帐,另有两股主力从左右夹击,切断中军与左右翼的联系。当时正是午后休整的时候,我军猝不及防,阵型全被打乱,我力战不敌,部下大半失散,不得不率卫队一千多人退守东边密林,乌剌近万人围林缠斗,沐长弓为救我身受重伤,到六月十八日时,我军已经断粮三天,找不到水源,身边的卫士只剩下十八人,我等均已抱定决心以身殉国,就在此时,我三子沐乘风带着安西都护府兵搜到这边,击退乌剌人,救下了我,此时我身边还剩下十一名卫士。”
沐战抬头看向吴邕:“吴相,当时的情形大致就是如此。只是我之后回想起来,无论粮仓还是我中军大帐的位置都是机密中的机密,乌剌人怎么可能每次都直击要害?我怀疑军中有内奸。”
“内奸的事随后再说。”吴邕止住他,“你自称遭到突袭拼死抵抗,可军中传来的战报却说你临阵脱逃,致使三军没有统帅,一败涂地,你怎么说?”
沐战神色一凛,昂然道:“我没有临阵脱逃,当日在我身边的卫士都能为我作证!”
“既如此,传证人上堂来。”
吴邕一声吩咐,立刻有人去带人证,把人带到时,沐战吃了一惊,原本是五个卫士,如今却只剩下两个,他脑中急转,耳边听见刑部尚书问道:“方才安国公说的是否属实?”
那两人跪在堂上,木然道:“不是,乌剌人一来,国公就逃了。”
“你们!”沐战又怒又急,“你们胡说什么?!”
那两人没有看他,只向着吴邕继续说道:“乌剌人冲进大帐后,国公见他们人多就很害怕,让卫队不要管大军,只管护着他逃跑就行……”
“吴相,他们是诬陷!”沐战愤然道,“上次会审时他们说的才是实话!还有,明明是五个人,为何只提审他们两个?”
“那三个昨天伤重病发,死了。”刑部尚书面无表情说道。
沐战猛地咬紧了牙,现在他知道了,不肯诬陷他的都死了,这两个之所以活着,是因为他们都同意来诬陷他。
果然是皇帝想要他死!可沐家究竟做错了什么?纵然他手握兵权,可他提着脑袋一路厮杀至今,保的难道不是皇家的江山!
沐战满腔激愤,却知道自己不能在此时行差一步,他强忍着怒气说道:“我没有临阵脱逃,沐乘风带着都护府兵找到我时我还在与乌剌人激战,他和都护府兵都能为我作证。吴相应该好好查查那三个证人是怎么死的,这两个又为何突然翻供,背后主使是谁。”
“我会上报陛下,仔细查明。”吴邕十分平静,“至于沐乘风,他与你是至亲,他的证词有包庇之嫌,不能采信。”
“那么吴相准备去哪里求证?”沐战反问道。
“带沐长弓上堂。”刑部尚书阴恻恻说道。
沐战心中一惊,脱口道:“沐长弓受了重伤,至今还未清醒!”
“是吗?”吴邕看了他一眼,“来人,带沐长弓!”
沐长弓很快被差役抬进来,他双目紧闭,看起来依旧昏迷,沐战一颗心却揪紧了。
他们既然敢让沐长弓过堂,多半是知道了什么。
“带医士。”刑部尚书道。
不多时一个医士背着药箱走来,取出一卷银针,向着沐长弓的人中穴重重刺了下去。
沐战站在近旁,清楚地看见儿子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僵硬了,他在强忍巨疼。沐战心疼万分,正在犹豫时,医士已经脱下沐长弓的鞋子,向他左足三里重重刺下一针。
沐长弓的肌肉猛地绷紧,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太医取出第三根针,刺向右脚。
“住手!”沐战大喝一声,一掌打飞了医士手中的银针,他上前一步,帮儿子擦去额上的汗,沉声道,“长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