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陵县主凌嫣,赵启姑姑玉华大长公主的独生女儿,沐桑桑在京中的头一个对头——说是对头可能有失偏颇,因为两个人之间往往是凌嫣挑衅,沐桑桑不喜欢与人争执,多半时间都会躲开她。
眼下沐桑桑退在路边,看着凌嫣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凌嫣前阵子出京探亲,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又是哪里惹了她,让她一副要找事的模样?
“沐桑桑,”凌嫣一直冲到跟前才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倨傲,“陆乘风什么时候回来?”
沐桑桑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三哥。
凌嫣出京前,玉华大长公主曾托人向沐家委婉地试探过结亲的意向,她们看中的,就是沐乘风。只不过,沐乘风对凌嫣并没有特别的心思,甚至还因为她经常为难妹妹而对她有些反感,太后也认为凌嫣性子跋扈,不是合适的儿媳妇人选,所以沐家拒绝了。
凌嫣想来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得到回信的第二天就出京探亲,后来沐桑桑再没见过她,也幸亏她走了,不然后面国公府出事,以凌嫣刁蛮记仇的性子,肯定要尽办法嘲笑她。
沐桑桑沉吟着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凌嫣已经等不及了,手里的马鞭一指她,大声说:“聋了吗?问你话呢!”
她平生最讨厌的人就是沐桑桑,明明她出身皇家,美貌灵秀,可人们说起京中的贵女,头一个却总免不了是沐桑桑,这让她又恨又不服气,所以每次看见沐桑桑都会嘲讽几句。后来,她看上了沐乘风,甚至不顾羞耻托人去试探沐家的口风,可沐家竟然拒绝了——凌嫣不好意思去追问为什么,但在她心里,早已经认定了是沐桑桑从中作梗。她更恨她了。
如今沐家倒了霉,凌嫣心里又生出一丝希望,眼下没有人肯嫁沐乘风了吧?只要她向他示好,沐乘风肯定感激涕零,立刻上门求婚吧?
那条用各色宝石装饰着的马鞭指着沐桑桑,赵恒瞬间沉了脸。
下一息,沐桑桑突然觉得眼前一花,仿佛赵恒动了下,但等她睁大眼睛再看,他却又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似乎方才都只是错觉。然而很快,耳边传来了凌嫣的惊叫声,沐桑桑抬眼一看,就见那匹高大的枣红马正疯了一样地四处乱撞,马背上的凌嫣尖叫着抓住缰绳呼救,整个人被疯马甩得像风中的荷叶,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掉下来。
一定是他做的!沐桑桑急急地向赵恒说道:“殿下饶了她吧,会出人命的!”
“我有分寸。”赵恒淡淡说道,“只是给她个教训。”
马还在疯跑,凌嫣还在尖叫,赵恒微一扬手,一息之后,那匹马突然站定,高高抬起两条前腿,整个身子几乎直竖起来,凌嫣整个人已经脱离了马鞍,吓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很快,那马长嘶一声,扑通一下重重落地,凌嫣再也抓不住缰绳,尖叫着被甩出去,不偏不倚地摔在了路边的茶棚里。
桌子被砸翻了,茶杯茶盘哗啦啦掉了一地,暗褐色的粗茶淋淋漓漓地洒下来,沾了凌嫣一头一身。凌嫣大哭起来。
公主府的下人们飞跑着冲过去搀扶自家主子,凌嫣正哭得伤心,突然一锭银子凌空飞来,啪一声掉在她脚边,跟着就听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说道:“赔你被砸坏的东西。”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是对茶棚主人说的。凌嫣抽噎着抬头一看,是那个一直陪在沐桑桑身边的高个子男人。
她脑中瞬间灵光一闪,脱口叫道:“是你暗算我!卑鄙小人,你敢不敢告诉我你是谁?我告诉皇帝哥哥杀了你!”
男人冷冷地横了她一眼,凌嫣陡然感到一骨凉意从背后升起,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肯定杀过人。凌嫣打了个冷战,把没说出口的吵嚷全咽了回去,一连退了几步。
赵恒收敛了威势,转脸看着沐桑桑,柔声说道:“我们走吧。”
沐桑桑担心着凌嫣的情形,走出去几步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凌嫣还站在原处,茶水滴滴答答地从她衣裙上滴下来,但她根本不理会,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她。
看来这怨恨,真是越结越深了。沐桑桑无声叹息,转回头看着身边的赵恒,心事重重。
她从未遇到过他这样性子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似乎很冷淡,但每次她有任何事,他总会立刻出手,他身上有天然的尊贵气息,但他出手时又格外的凌厉无情,这些矛盾的特质交缠在他身上,就像初次见面时他的容貌给她留下的印象一样,冷淡又温存。
他像无底的深渊,吸引着她,但又让她害怕。她隐约觉得,她可能永远也猜不透他。然后她又想到,他将来也会成为帝王,而做了帝王的人,原本就是让人猜不透的。
“怎么了?”赵恒见她一直不说话,于是轻声问她。
“没什么。”沐桑桑低了头,一时说不出是喜是忧。
赵恒觉得,之前在食肆中那种轻快亲密的感觉消失了,她身边好像生出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离在外。
赵恒百思不得其解。
十天后。
长平城中四处洒扫干净,用黄土重新铺了道路,各色旗帜迎风招展,许多百姓门前都摆了香花净水,尤其是忠靖侯府门前,一连摆设了五六张供桌,装饰得比节庆时还要光鲜,因为今天,傅守义将率领打了胜仗的西疆军回京向皇帝献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