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二天早朝时,果然便有言官牵头,联名奏请赵恒按例选秀,充实后宫,赵恒当即给驳了回去,更妙的是,随后便有旨意下来,挑了邱侍郎一个错处,将他降级为郎中,调去工部专管御湖水道疏浚等事,那些朝臣们心知皇帝是为了责罚昨天邱夫人在皇后面前无状的事,私下里说起来时,不免都嘲笑邱侍郎求仁得仁,果然被打发去专门服侍人了。
但嘲笑归嘲笑,该进言该上奏却一点不耽搁,一连几天早朝时,都有许多朝臣义正辞严,拿着皇嗣、规矩、血脉几件大事滔滔不绝地劝谏,说得好像赵恒一日不纳妃,朝廷就一日也撑不下去似的,赵恒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但凡是牵头的人,不出一日就能拿了错处降职打发,一时之间物议沸腾,就连京城中的茶楼酒肆也都在谈论此事。
男人们说起皇帝时,有夸赞硬气的,也有觉得专断的,但说起皇后时,众口一词都觉得未免沾了妒忌二字,自己无子还不主动劝谏皇帝选秀,实在是有些恃宠生娇。倒是各家的女眷们心情复杂,一边觉得皇后被宠得有些失了分寸,一边又忍不住羡慕皇后的福气。
而那些被贬的官员也不觉得沮丧,反而把遭贬当成了荣耀,尤其是那些被贬的言官,三个五个聚在一起跪在太极殿前,也不管皇帝根本不在场,只是从早到晚慷慨陈词,有个新上任的年轻御史被太阳晒狠了当场晕厥,被抬出宫后俨然成了英雄,连着几天都有同僚宴请,个个赞他直言敢谏,实在是国之栋梁。
又过了几天,连沐旬鹤也有些坐不住,递了折子求见,皱着眉头问道:“殿下心里怎么想?”
这几天也是不停地有人求见,旁敲侧击地劝她做贤后,沐桑桑一概听着,就是不接茬,折腾到现在也有些厌烦,便道:“随她们怎么说,总之我还是那个主意,陛下不退,我就不退。”
“陛下他,确实是个可托付的。”沐旬鹤心中感慨,终于对这个妹夫下了定语,“朝堂上闹成那样,陛下从来不曾动摇半分。不过陛下手段强硬,难免让僚属心生畏惧,殿下也可劝一劝陛下,未必事事都要针锋相对。”
沐桑桑沉吟着,道:“他的脾气就是那样,等回头我劝一劝他,看看有没有别的主意。”
沐旬鹤道:“无论殿下如何选,父亲母亲与我们这几个人,都会站在殿下一边。殿下请放心,便是有什么恶名,我们一家人一起担着,决不让殿下孤单无助。”
沐桑桑心中熨帖,点头说道:“我都晓得。”
临要走时,沐旬鹤脚步顿了顿,低声说道:“王家已经知道了雪绮在国公府,前几天王夫人曾经打发人悄悄上门看过一次。”
沐桑桑忙道:“须得机密些,不要走漏了消息,陛下虽然知道此事,但万一传扬出去,只怕要节外生枝。”
沐旬鹤答应着,又嘱咐她细心调养,不要为了外面的议论多思多虑,说了许久才走。
他刚离开没多会儿,赵恒便回来了,径直走到沐桑桑跟前坐下,柔声问道:“今日还有人来聒噪你吗?”
“有啊。”沐桑桑懒洋洋地靠在他臂弯里,低低地笑着说道,“礼部尚书的夫人来了呢,给我讲了许多贤后贤妃的故事。”
赵恒小心地将她挪了挪,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躺得更舒服些,声音里便有些不悦:“还是太闲了,给她们找点事情做就好了。”
沐桑桑笑道:“还行,我这几日并不忙,只当作听她们讲古好了,岂不是比请女说书的便宜些?”
赵恒不由得也笑,想了想道:“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些人都打发了才好。”
沐桑桑心中一动。其实前朝的事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些,臣子之中,最支持选秀的便是云增,但赵恒几次坚拒之后云增便不直接去碰钉子,而是在背后筹划安排,赵恒处理其他人倒都好说,但,云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处置的。
她想起沐旬鹤说的话,不觉琢磨起来,该怎么想个别的法子,既不用硬碰硬,又能把事情解决了呢?
晚膳之时,赵恒添了饭,三两下便扒了大半碗,正要再吃时,手被按住了,沐桑桑叹气说道:“怎么又吃得这么快?”
这半年里她几乎一天不漏给赵恒安排调养脾胃的药膳,原本赵恒一两个月里总要犯一次胃疾,近来次数已经大大减少,只是他这个吃饭太快的习惯却始终改不了,若是碰到事情忙的时候,越发快的惊人。
赵恒刻意放慢了速度,笑道:“心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又忘了。你三哥来了密折,乌拔拓思那边有些不安分,总是试探着想要越界,南边的战事也有些吃紧,国库缺钱,粮草也缺得厉害,打仗实在是烧钱一样,不管筹措出来多少,总是一眨眼就没了。”
西北如今已经全部收复,但向南的战事一开始势如破竹,等到六月之后,赵启新提拔了一个叫何立人的心腹,甚是长袖善舞,借着赵启生子的契机,竟然暂时把万年城中几股势力揉在了一起,又开始串联各处,加固城池,再想推进比先前难了许多,于是梁义简和秦太阿的大军都暂时休整,等待时机。
只不过长平以南才是产量的区域,西北之地产量远远比不上,大军在外,粮草补给都是巨大的消耗,连着打了将近一年,确实有些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