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沐桑桑已经熬过了初孕时最难过的一段时间,胃口好了许多,脸上身上也都长了些肉,就是整个人都懒懒的,每每只想在屋里坐着,不怎么爱动,偏偏太医嘱咐说她骨架小,为了将来生产时顺利,最好适当活动活动,于是赵恒每日里都变着法子哄她出去走动。
这会子他正坐在窗下看着小小的雪花不紧不慢地往下飘着,耳朵里听见赵恒在帘外叫她:“桑桑。”
沐桑桑回头看时,就见他披了件薄薄的雪褂子走进来,站得远远地脱了褂子,等身上的寒气散了,这才快步走到近前,柔声问道:“今天有没有出去?”
沐桑桑有些心虚,忙道:“我昨儿在外头走了小半个时辰呢。”
赵恒微微一笑,道:“昨儿的可不能算在今天。走吧,我特意空出来一个时辰,陪你去湖边看雪。”
从这里去湖边,也要走上将近两刻钟的时间,他想来不会让她乘轿。沐桑桑心里便有些不想去,不觉向后挪了挪,撒着娇说道:“有些累呢,不然等明天再去?这雪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赵恒笑笑地走到近前,弯下了腰:“走吧,大夫叮嘱过的,最好每天都走一走,乖,我陪你一起。”
沐桑桑不肯伸手,只管跟他闲扯:“你这会子怎么得了空?我看你昨儿还熬到三更后才睡,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没弄完?要不你还是去忙吧,待会儿我觉得松快些了就自己出去走走。”
“下着雪路滑,我不陪着不放心。”赵恒知道她在耍赖,笑意更深,“那些事都不值什么,还是陪你更要紧。”
他一边说话一边搓手,等手心都热乎了,跟着便一伸臂,把沐桑桑打横抱起,笑道:“我抱你过去,哪怕出去看看呢,也比闷在屋里强。”
沐桑桑红着脸,低声道:“别这样,快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了不好。”
虽然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夫妻情好,但这个模样出去,总还是有些害羞。
赵恒快步向外走,外面的宫人听见动静早已打起了帘子,新换的掌事姑姑忙将沐桑桑出门时常穿的大红羽纱披袍双手送上,沐桑桑摇了摇赵恒的胳膊,嗔道:“快放我下来。”
赵恒这才小心地将她放下,接过披袍给她披好,又系上了丝带,柔声道:“我扶着你,咱们从长廊底下慢慢走过去,外面稍微有些冷,我已经让人生好了炉火,你想吃什么我再吩咐他们去弄。”
“等我想到了就跟你说。”沐桑桑挽着他,慢慢地向外面走去。
长廊都有屋顶,只在边缘处有些被雪花打湿的痕迹,赵恒怕她磕碰到了,走得极慢,两刻钟不到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刻钟,到御湖边的亭子里时,只见桌椅上都铺了狐狸皮的褥子,旁边的地上用支架架着火盆,亭子外又有一个风炉,宫女正就着火温酒,隐约能嗅到绵绵的酒香。
赵恒扶着她在桌边坐下,沐桑桑见桌上的剔花食盒中放着些板栗、芋头、花之类的生,不由得笑问道:“怎么还有这些?”
“昨儿你说从前在家时逢上下雪天都会就着火盆烘板栗吃,”赵恒眸中尽是温柔,“我让人备了些,我来给你弄。”
他拣了几个油亮油亮的板栗,挪开椅子凑到火盆跟前去烤,宫女连忙上前想要接手,赵恒摆摆手,道:“退下。”
雪不紧不慢地飘着,长平地处中部偏南的位置,即便冬日里河水也很少结冰,此时偌大的御湖像一面青灰色的镜面,那些雪花落上去,瞬间就消失不见,然而湖面的颜色却渐渐不一样起来,青灰色里加了一点半透明的白,倒像是水墨画里似有若无的边界。
噼啪一声,一个栗子烤熟了,炸开了口子。
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并肩而坐,安闲惬意。沐桑桑身上暖洋洋的,心里也是暖洋洋的,也不想说话,只是带着笑意看赵恒用银火箸扒开银屑炭的灰烬,从里面拣出一个栗子来吹了吹,跟着便拿起来开始剥壳,沐桑桑忙道:“热着呢,仔细烫手。”
“不烫。”赵恒抬头看她,手指灵活地剥掉板栗内里的薄皮,“闻着还行,你尝尝。”
他又轻轻吹了吹灰,两根手指拈起来,送进她的口中。